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正快步穿过医院后院,身形瘦高,走路的姿态让苏月棠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男人转过身来,苏月棠看清了他的脸——正是那个本应该在黑省进行劳动改造的徐学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鬼鬼祟祟地要做什么?
苏月棠心头一沉,只觉得事情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
眼看他已经走进了医院,苏月棠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将身形隐匿在角落的阴影中,然后悄然跟在他的身后。
徐学军显然对医院内部结构颇为熟悉,他并没有走人多眼杂的主干道,而是专挑僻静的小路和走廊穿梭,行动谨慎,不时回头扫视,警惕性极高。
这更印证了苏月棠的猜测,他出现在这里绝对有问题。
七拐八绕之后,徐学军身形一闪,敏捷地走进住院部,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最终停在了走廊尽头一间紧闭的病房门前。
他再次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异常,才迅速推门而入。
苏月棠放轻呼吸,借助走廊中的噪音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扇门。
一个年轻女人带着抱怨和不安的声音率先传来,有些耳熟:
“学军哥,你怎么才来?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整天待在这里装病,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都快要疯了!”
苏月棠微微挑眉,认出了她的声音,是唐岚。
自从赵元伟寿宴以后,苏月棠就没有听到唐岚的消息,原以为她是被送回了老家,没想到竟一直装病留在了医院,还和徐学军扯上了关系。
徐学军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温和的安抚:
“岚岚,你别急,再忍耐几天。现在外面风声紧,赵家又出了这么多事,你贸然露面很危险,待着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安全?整天憋在这个小房间里就是安全吗?”
唐岚的语气充满了烦躁和对男人的依赖,
“学军哥,我现在只有你了,你答应过我的,等这一切都过去,你就会娶我,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学军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但苏月棠却听出这是他在算计和哄骗女人时惯用的语气。
短暂的沉默后,徐学军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开口:
“对了,岚岚,你姨妈,赵夫人,她昨晚去世了。”
苏月棠眉头微蹙,在门外仔细倾听。
她记得听人提起过,唐岚从小在赵家长大,和常芳蕙的感情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病房内并未传来预想中震惊或悲伤的反应。
片刻后,响起的竟是唐岚一声几乎轻快的嗤笑:
“死了?呵,她终于死了!”
苏月棠瞳孔微缩,心底泛起寒意。
只听唐岚继续用一种带着怨恨与不甘的语气说道:
“赵夫人的位置,本就该是我妈的!当年若不是她仗着姐姐的身份横插一脚,这么多年我妈何苦委屈做小?我又怎么会看着爸爸,只敢喊姨夫?她早就该给我妈腾地方了!”
徐学军闻言,连忙压低声音劝说道:
“岚岚,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些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否则被别人听了去,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岚没有因他的劝阻生气,语气中反而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嗔与信赖:“我知道,但现在不是只有你吗?”
她叹息一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真希望这些事情快点过去,这样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你和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两人的对话瞬间拨开了苏月棠脑海中的迷雾,也彻底揭开了赵家那不堪的内幕。
原来常芳曼和赵元伟早有私情,唐岚就是两人的亲生女儿。
怪不得她之前去赵家参加寿宴时就觉得几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那是因为他们虽然站在一起,常芳蕙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剩下那四人才更像是一家人。
这样一来,常芳蕙的死因就更加疑点重重、有待深究了。
再加上一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徐学军,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苏月棠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脚下却踢到了一个不知被谁丢弃的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病房内瞬间传来徐学军警惕的声音:“谁在外面?”
他迅速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
“学军哥?谁在外面?”
唐岚好奇地探头问道。
徐学军皱着眉,再次细细地四下查看了一番,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没有人,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口中这样说,又谨慎地看了一眼走廊,才退回房内,将门紧紧关上。
这时,就在距离病房门不远处的墙边,苏月棠的身影从空间中再次显现。
她不再耽搁,转身下楼,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无论是常芳蕙的死因、赵家的丑闻还是徐学军的出现,她都需要尽快将这些消息传出去。
就在她心绪纷乱,即将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一道逆着阳光、挺拔如松的熟悉身影,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呼吸和目光。
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征尘未洗的疲惫,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军装有些褶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牢牢地锁定着她,里面翻涌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深沉如海的爱意,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阿琛!”
所有的冷静与筹谋在这一刻全部瓦解,苏月棠喉头一哽,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与担忧,直直地扑进了那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叶彦琛展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人嵌入骨血。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清浅药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棠棠,我回来了。”
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里。
周围喧嚣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世界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
苏月棠从他怀中微微抬头,急切地打量着他,手指轻轻抚过他消瘦许多的脸颊:
“你怎么样?审查都结束了?有没有受伤?”
还没等叶彦琛回话,苏月棠猛地想起了刚发现的消息,一把拉住他的手,语气局促又凝重:
“我有要紧的事要去部队汇报,我们路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