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平有些不解:“你们不是换班回家吃饭吗?再不济,也能去街上喝点儿羊杂汤泡个窝头,怎么轮到到我们这喝菜汤呐?”
老钱嘿嘿一笑,从身后拎出个菜篮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了半篮子的骨头。
看粗细应该是羊棒骨。
杨福平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这骨头干净的跟狗舔过一样,半晌迟疑的问道:“这骨头,啃过了?”
老钱不乐意了:“说啥呢,明明是人家刀法好,要不是我跟卖肉的关系好,还要,还买不来这么多骨头呢。”
杨福平为了不冤枉老同事,只要捡出来一根儿,仔细的看。
这羊棒骨,还真是没啃过,关节处能看到有少量的筋膜残留。
杨站长举起大拇指:“刀法真好!这一篮子得一千块钱吧?”
老钱撇嘴:“一千可不行,得两千。”
两千就两千,杨福平把篮子接了过来:“冲着这篮子羊骨头,这个月柴火钱不用你掏了,干粮自备啊!”
老钱见杨福平应了下来,笑眯眯的背着手回供销社去啦。
左满仓同志跟老钱不熟,悄悄问二平:“都不是一个系统,这么整合适吗?”
二平不以为然:“没事儿,以前老钱,在粮店也干了挺多年。
站长现在的小屋,就是老钱以前的办公室。”
左满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就是看着香火情呗。
二平附耳继续道:“平日里想买点儿瑕疵品什么的,老钱在他们供销社说话,能顶半拉主任!”
老左眼珠子一亮,瞬间明了。
关系都是平时维护的,总不能临时抱佛脚!
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也没有二十年不联系,一上来就借钱的。
于是乐乐呵呵的把羊棒骨给提到了后院儿,二平跟了上去:“我这还有半块儿老姜,正好去去腥!”
老左头也没回:“用不着,喝的就是原汁原味儿!”
可能是老钱的举动点醒了杨福平,从元旦到春节这大半个月里,后院儿的骨头汤倒是隔三差五的没断过。
小孙跟二平喝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还以为扛回家了多少不要钱的米面呢!
时近年节,再穷的人家也要称上三两斤白面包顿饺子。
骨头汤炖的多了,前厅也能闻到点儿味儿,有那促狭的老太太打趣小孙:“咱们店里改肉铺啦?也没见再加个柜台?”
小孙的脸皮也锻炼出来了,一边儿称出来五斤白面,一边口齿伶俐道:“什么肉铺啊,这不天寒地冻的,我们中午也回不了家,后院儿垒了个灶台,买了点儿仨钱儿不值俩钱儿的光骨头炖上,中午好暖暖身子。
可巧您鼻子尖就给闻到了。
这事儿啊,我就跟您一人儿说,您可别传出去,这大骨头汤啊,油水足着呐!
等熬不出味儿了,还能卖回收站,一点儿不浪费!”
老太太踌躇了下,捏着装了五斤白面的面袋子:“可买那一点儿肉不带的骨头,还得花钱呐!”
小孙把称归好:“多新鲜呐,咱们住到皇城根儿底下,什么不花钱,除了大早上站家门口喝西北风不要钱,就那还得费根儿腰带紧紧肚子呐!”
就着花不花钱,羊骨头跟猪骨头跟牛骨头哪个合算的事儿,店里展开的激烈讨论。
至于过后会不会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毕竟熬骨头汤,柴火跟煤也得花钱,喝的舒服了,还费粮食呐!
做出来让人胃口大开的饭食,从来不是穷人家的首选。
毕竟按小孙奶奶的生活经验,咸菜为什么做这么咸,不容易坏是一方面,让人少吃是另一方面。
过完小年,店里的几个人轮流休班儿带着家里人去洗了个澡,以前不想花钱,现如今单位发的有澡票!
反正直到过年放假,几个人的色儿都白了不少。
老左感慨:“真是日子好了,之前在资本家的油厂干,都是隔家里烧水洗澡,夏天还好,冬天一不小心就得伤风,所以干脆不洗,身上油渍麻花的,儿子那会儿说我,跳锅里涮涮,够一年的油了!”
笑着笑着,老左心情有些沉重。
同样有亲属参军的福平多少还是能理解老左这会儿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多了,今年志愿军比着去年好过多了,我看报纸上登的,都能在汽油桶里洗澡了!”
老左:“啊?”
福平拿过来报纸给他看:“你看,咱们的战地记者传回来的,战士们用汽油桶改的洗澡桶洗上热水澡了!”
老左除了秤杆子就只认识自个儿的名字,可照片能看明白。
看了又看,嘴里喃喃道:“好啊,真好,暖暖和和的好过年!”
有钱没钱,都挡不住大年夜的到来。
忙活到大年三十下午,检查完仓库跟灶台,店门一锁。
几个人各道一声新年好,关门上锁,径直家去。
今儿不用骑车去上课,因为提前几天夜校就放假了。
福安兴奋的骑车带着福平往家赶。
脑子里憧憬着年夜饭做了什么好吃的,要不是围巾围的严实,估计得扭头跟他哥探讨一番。
兴冲冲的走到街口的时候,遇到了正在锁门的田大夫。
平日里坐着看诊穿着白大褂很是威严,这会儿换上自己的衣服,寒风肆虐的缩脖子,看着个头也不算高。
田医生听见福安打招呼,扬起了个笑脸:“杨站长,福安,刚下班啊!”
福安好奇的看了看田大夫:“这么晚了,回乡下的车都停运了。你一个人怎么过年?”
田医生故作镇定的耸耸肩:“回不去就不回呗,哪儿不是过年呐。”
福平没有插话,静静的站在一旁听俩人说话。
福安有些着急,扭头跟他哥说道:“哥,田医生一个人,能不能跟咱们一起过年?”
福平迟疑了下:“行啊,添双筷子的事儿。”
这回轮到田医生慌了,连连推拒:“哪有一家子人里面加个外人,不合适,我家里都备好东西了,福安你赶紧回去吧!”
话说出口之后,福安越来越觉着合适。
他娘都说了田医生不管用的那几针起了大作用,自个脑子才好转的。
于是福安安排上了他哥:“哥,你先跟咱娘说一声,就这么定了。”
福平憋笑的点点头,推着车子就走。
身后留下了慌乱的田医生跟自个儿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