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庞大的引擎轰鸣声逐渐减弱，舷窗外，临江省省会春江市的地面景象越来越清晰。
陈铭靠着头等舱宽大的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旁边，卫生厅长赵德汉不知疲倦地倾着身子，脸上堆了一路上热切的笑意，唾沫星子几乎要越过两人之间那窄窄的扶手界限。
“陈老弟啊，”
自从一上飞机，赵德汉就开始用“老弟”称呼陈铭了。
“这次进京，你是真给咱临江，给咱卫生系统长了大脸了。”
他的声音压得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平静下来的肯定，
“张部长那个态度，嘿，我老赵在系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也是头回见。关键是你老弟，不骄不躁，应对得体，有大将之风！”
说着，他竖了下大拇指。
“这以后啊，咱们厅里的工作，特别是中医这块，还得老弟你多挑担子，多出谋划策……”
他刻意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周省长那边，肯定是要听详细汇报的。到时候，咱们一起，把这一路的成果，特别是老弟你力挽狂澜的关键环节，好好给省长捋一捋？毕竟，这也是咱们整个卫生系统上下一心、通力协作的成果嘛！”
陈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颔首：
“赵厅过奖了！都是分内事，领导们支持，大家配合，才有这个结果。”
他语气平和，既不居功，也恰到好处地承了赵德汉递过来的橄榄枝。
这种分寸感，让赵德汉心里更是熨帖，暗道这年轻人确实不一般。
隔着帘子，经济舱后排靠过道的座位上，王思琪和周雨馨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的杂志，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和座椅靠背的缝隙，执着地投向头等舱那个模糊的方向。
王思琪手指捏着杂志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飞快：
陈铭这次立下泼天大功，回省里必定炙手可热。
自己这个“媒体人”的身份，是近水楼台，
但旁边这位省长千金……她眼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周雨馨。
周雨馨正托着腮，看似百无聊赖地望着舷窗外越来越低的地面，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心思。
陈铭……这家伙现在肯定跟那个赵胖子聊得火热。老爸那边……
她有点烦躁地扭了扭身子，母亲昨晚的电话，又在耳边响起。
回家？
才不！
回去肯定又是一堆说教。
飞机平稳地滑入春江市国际机场的停机位。
舱门打开，一股初秋时节北地特有的清冽空气涌了进来。
众人鱼贯而出。
赵德汉挺着肚子，和陈铭并肩走在最前面，脸上带着凯旋将军般的矜持笑容。
刚走到廊桥出口，赵德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只见接机的人群前方，赫然站着一位身着深色夹克、身姿挺拔、神情沉稳的三十多岁男子——周正国副省长的贴身大秘，李文韬！
赵德汉身后的卫生厅副厅长、办公室主任等人更是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副厅长下意识地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呃”声。
办公室主任刘主任更是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就想往前挤，被副厅长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顶了回去。
“李、李秘书！您怎么亲自……”
赵德汉抢前几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这规格，高得吓人了！
李文韬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目光却直接越过赵德汉，精准地落在稍后一步的陈铭身上，
笑容瞬间变得真切而热忱：“陈铭同志，辛苦了！省长特意让我来接你。”
他伸出手，与陈铭有力地握了握，然后才转向赵德汉，客气又不失风度地略握了一下手。
“赵厅长，一路辛苦。车都安排好了。”
其他人，李文韬只是略一点头，就直接侧身，在陈铭面前，手臂自然地引向停在最前方的那辆黑色奥迪A6L。
那沉稳大气的车身，特殊的车牌号，无声地彰显着它主人的身份——正是常务副省长周正国的座驾！
“陈铭同志，请！”
一边说，李文韬走到车边，亲自拉开了奥迪的后车门。
这一刹那，整个接机的小小区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卫生厅来接机的几位领导，连同他们身后拎包的随员，表情管理彻底失控，震惊如同大海的波浪在他们脸上层层荡开。
赵厅长的专车……被晾在一边了？
让陈铭坐省长的车？
这、这已经不仅仅是重视，
这简直是……顶格的礼遇！
几个年轻办事员嘴巴微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辆象征着临江省权力顶峰的黑色奥迪，连呼吸都忘了。
赵德汉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但多年官场修炼的城府，让他迅速调整过来，笑容依旧热情，
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用力拍了下陈铭的肩膀，声音洪亮：
“好！陈老弟，快上车，别让省长久等，我们随后就到！”
那笑容里，七分是替陈铭高兴，或者说是替自己能沾上光而高兴，三分是强行压下被“截胡”的淡淡失落。
陈铭神色平静，对李文韬微微颔首致谢，又朝赵德汉等人礼貌地点点头，从容地俯身坐进了奥迪宽敞舒适的后座。
车门“嘭”地一声轻响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或震惊、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
李文韬绕到副驾驶坐定。
车队启动，那辆黑色的奥迪A6L平稳地滑出，将赵德汉等人的车队甩在了后面。
赵德汉脸上的笑容在奥迪车驶离视线的瞬间，如同被北风吹过的湖面，迅速冻结、碎裂。
他猛地转身，几步跨向自己的座驾——一辆崭新的黑色帕萨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急躁。
“快、快、快！韩秘书，电脑，口述汇报要点。”
车门刚一关上，赵德汉的声音就如同连珠炮般炸响，之前的沉稳荡然无存。
他额头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省长等着汇报，他准备的腹稿在李文韬亲自接走陈铭这个惊天信号弹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必须立刻、马上拿出更详实、更能体现他赵德汉作为卫生厅长在本次事件中“关键领导作用”的材料。
而且，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