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他……好像饿了。”
云芷水柔和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吹散了平原上的血腥与肃杀。
剑无尘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怀中正咂巴着小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渴望的婴儿,那双看过宇宙生灭、星海轮回的眼眸中,竟真的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于茫然的情绪。
饿了?
这是一个他已经遗忘了亿万年的概念。于他而言,存在即是永恒,能量自成循环,饮食不过自己爱好的一种方式,比如奶茶。
他沉默了片刻,抱着婴儿,转身朝着最近的凡人城镇方向走去。
云芷水见状,连忙跟上,心中竟涌起一丝暖意。或许,这个婴儿的出现,真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那颗冰封的大道之心,重新染上人间烟火的契机。
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安阳”的城池。剑无尘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波澜,他那平凡的容貌和普通的青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毫不起眼。他抱着孩子,径直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杂货铺,在老板惊奇的目光中,买下了一些适合婴儿食用的羊奶和米糊。
整个过程,他动作生涩,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比湮灭一个宗门还要复杂的事情。
云芷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不时地出言指点几句。这一刻的画面,和谐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他们不是行走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而只是一对带着孩子出门的普通夫妇。
寻了一处僻静的茶寮,剑无尘笨拙地将温热的羊奶喂给婴儿。小家伙似乎是真的饿坏了,抱着奶瓶贪婪地吮吸着,发出满足的“咕嘟”声。
看着婴儿那纯净而满足的睡颜,剑无尘那如同万古玄冰般的脸上,线条似乎都柔和了万分之一。
云芷水看着他,轻声问道:“徒儿,你……打算一直带着他吗?”
“他的因果,由我开启,自当由我延续。”剑无尘的回答依旧充满了逻辑性,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
“那……你给他取个名字吧。”云芷水提议道。
剑无尘沉默了。名字,是一个生命在世间最初的烙印,也是最基础的“定义”。他曾为了打破“定义”而消散自身,如今却要亲手为一个生命赋予“定义”。这本身就是一种奇妙的循环。
他看着婴儿眉心处一点不易察觉的、仿佛火焰般的淡红色胎记,缓缓说道:“便叫……念尘吧。”
一念拾尘,一念归尘。
“念尘……剑念尘?”云芷水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意。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而粘稠的杀意,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茶寮!
茶寮的老板和伙计,皆是凡人,在这股恐怖的杀意下,瞬间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云芷水脸色大变,豁然起身,金丹后期的灵力瞬间爆发,护住周身:“什么人?!”
数十道身穿血色长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茶寮四周的屋顶上,他们每个人的气息都充满了血腥与邪恶,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期,为首的两人,更是气息深沉,赫然是元婴后期的魔道巨擘!
“桀桀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其中一个鹰钩鼻老者发出刺耳的笑声,他贪婪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剑无尘怀中的婴儿身上,“圣子!果然是转世的圣子!”
另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则看向云芷水,阴冷地说道:“天衍宗的云芷水?还有那个传闻中一句话就能杀人的凡人?正好,今日便将你们一并擒下,带回总坛,炼成血奴!”
云芷水心中一沉,这些人是……血煞殿的余孽!而且是真正的高层!
她没想到,血煞殿被灭分舵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对方竟然派出了两位元婴后期的太上长老,带领精锐前来寻仇!而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寻仇,更是为了……抢夺这个婴儿!
“圣子转世?”云芷水脑中一片混乱,难道这个婴儿的来历,竟如此惊人?
“徒儿,快走!”她立刻传音给剑无尘,准备祭出飞剑拼死断后。
然而,剑无尘的反应,却让她瞠目结舌。
他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有闲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剑念尘因为被吵醒而皱起的小脸,将他重新哄睡。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染上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厌烦。
“又是你们这些蝼蚁。”他的声音平淡,却让在场的所有魔修,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本座说过,你们的存在,便是错误。”
“狂妄!”鹰钩鼻老者勃然大怒,“一个凡人,也敢口出狂言!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一句话杀了我们!血海滔天!”
他双手结印,无穷无尽的血色煞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化作一片粘稠的血海,带着腐蚀万物的腥臭,朝着剑无尘当头压下!
这一击,足以将整座安阳城化作一片死地!
剑无尘看着那片血海,眼神狂傲到了极致。
“光,太暗了。”
他轻声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却足以让元婴神魂都为之刺痛、为之蒸发的“绝对之光”,从他那平凡的身躯中绽放!
那不是灵光,不是佛光,更不是任何一种能量形态的光。
那是“理”之光,“道”之光!是宇宙诞生之初,定义了“光明”与“黑暗”的本源之光!
“滋啦啦——”
那片足以污秽天地的滔天血海,在接触到这道光的瞬间,便如同黑暗遇到了太阳,被瞬间净化、蒸发、分解,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能留下!
“啊——!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我的神魂……我的神魂要被烧尽了!”
屋顶上,那数十名血煞殿的精锐,无论金丹还是元婴,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们的双眼流出黑血,识海中的神魂被那无形的“理”之光灼烧,痛苦万分!
那两位元婴后期的太上长老更是首当其冲,他们的护体魔功在那道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浑身冒出青烟,皮肤、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你……你不是凡人!你是……你是上古大能转世!”鹰钩鼻老者在无尽的痛苦与恐惧中,终于明白了自己招惹到了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剑无尘抱着剑念尘,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这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魔修,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转世?不,你们理解错了。”
“我,即是天理。”
他迈出一步,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鹰钩鼻老者的面前,伸出一根平平无奇的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那根手指,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穿透了老者的护体魔罡,穿透了他坚逾金铁的头骨,点在了他的元婴之上。
“啵。”
一声轻响。
元婴后期的大魔头,他的元婴,如同一个气泡般,碎了。
他的生机,他的神魂,他的一切,都在这一指之下,归于虚无。
“下一个。”
剑无尘的身影再次闪烁,出现在另一位枯槁老者的面前。
那老者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燃烧精血,想要遁走。
但剑无尘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片空间,便瞬间凝固了。
时间、空间、法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眼之下,为他所掌控。
“在本座面前,你想去哪?”
同样是一指点出。
又一位元婴后期的大魔头,形神俱灭。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那些还在地上哀嚎的金丹修士。
“聒噪。”
他仅仅说了两个字。
那些金丹修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们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被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
从始至终,云芷水都呆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看着那个抱着婴儿、杀人如碾蚁的男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徒手点杀元婴后期!言出法随镇压天地!
这……这真的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他刚才说……他即是天理?
这句话,何等的狂妄,何等的霸道!但由他口中说出,却又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剑无尘处理完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回云芷水身边,声音平淡地说道:“走吧。”
“去……去哪里?”云芷水下意识地问道。
剑无尘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在那里,是血煞殿的总坛所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斩草,要除根。”
---
血煞宗,坐落于北域万魔窟,是天元界凶名赫赫的顶级魔门之一。宗内高手如云,化神老祖坐镇,元婴长老数十,门人弟子数以万计。宗门大阵“万魂血海阵”更是能抵御数位化神修士的联手攻击,千百年来,无人敢犯。
然而,今日,血煞宗的山门前,却迎来了一个抱着婴儿的青衣凡人,以及一个神情复杂的白衣女修。
“来者何人?速速报名,否则死!”守山弟子见来人竟是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顿时厉声喝斥。
剑无尘没有理会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笼罩着整个宗门的、由无尽血气与怨魂构成的护山大阵。
“污秽之物。”
他评价道。
然后,他抬起了脚,轻轻地,向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血色光幕,踏了下去。
“轰——!!!!!”
一声足以震裂苍穹的巨响!
那号称能抵御化神攻击的“万魂血海阵”,在剑无尘这一脚之下,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从他落脚之处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巨大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瞬间遍布整个光幕!
“咔嚓!”
光幕破碎!
大阵中哀嚎的亿万怨魂,在接触到剑无尘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理”之气息后,如同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克星,瞬间被净化一空!
屹立千年的护山大阵,就这么……被一个凡人,一脚踩碎了!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血煞宗。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从宗门深处冲天而起。
“何方宵小,敢毁我山门大阵!”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传来,血煞宗宗主,一位化神初期的中年魔修,带着数十位元婴长老,出现在半空中,杀气腾腾地俯视着剑无尘。
当他看清来人只是一个凡人时,不由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一个凡人?!是谁给你的狗胆!”
剑无尘抱着剑念尘,缓缓抬头。
他的眼神,掠过那数十位元婴长老,掠过那位化神宗主,最终,落在了宗门最深处,那座闭关的血色魔塔之上。
“化神,太弱了。”
“让里面那个老东西,滚出来受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场死寂。
所有血煞宗的长老和弟子,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剑无-尘。
一个凡人,竟敢让他们的化神宗主滚?还敢让他们那位已经闭关数万年,修为深不可测的渡劫期老祖……滚出来受死?!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无知!
“哈哈哈哈哈!”血煞宗宗主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杀意,“好!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凡人!本座今日要将你的神魂抽出,用冥火灼烧万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话音未落,一只遮天蔽日的血色魔手便已当空拍下!
化神一击,天地变色!
云芷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即便她知道剑无尘深不可测,可面对真正的化神一击,她依旧感到了源于灵魂的战栗。
剑无尘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我说过,你太弱了。”
他只是对着那只落下的魔手,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无形无质。
但在那口气吹出的瞬间,那只足以拍碎山川的血色魔手,便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画,寸寸消解,化作了虚无。
血煞宗宗主的狂笑,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剑无尘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依旧是那根平平无奇的手指。
“在本座面前,化神与蝼蚁,并无区别。”
一指点出。
血煞宗宗主,这位威震北域的化神魔君,脸上的惊骇表情瞬间凝固。他的身体,从眉心开始,一寸寸地化作了飞灰。
形神俱灭!
“宗主!”
所有元婴长老都骇然欲绝!
“结阵!快结阵!”
他们疯狂地催动法力,想要布下合击大阵。
剑无尘却只是扫了他们一眼。
“一群吵闹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天空,轻轻一挥。
“今日,此界,当无血煞宗。”
随着他话音落下。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横贯天地的“理”之法则,如同神明手中的裁决之刃,从血煞宗的上空,一斩而下!
那道“刃”,只是轻轻地划过。
然后,整个血煞宗,连同山脉,连同宗门内数以万计的弟子,连同那几十位元令元婴长老……
所有的一切,都被从“存在”的层面,被抹去了。
他们的身体、建筑、法宝,都化作了最微小的粒子,消散在天地之间。
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名为“血煞宗”的魔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云芷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巨大空洞,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一挥手,抹去一个顶级宗门?
这是何等的神威!何等的伟力!
这……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
她看着那个抱着婴儿,神情淡漠如初的男人,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恐惧。
“徒儿……你……你杀了这么多人……”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这……这太残忍了……”
剑无尘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残忍?”他反问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你可知,这个宗门,每年需要屠戮百万生灵,以他们的精血怨魂来修炼魔功?”
“你可知,就在我抹去他们的前一刻,地牢之中,还有数千名被掳来的凡人女子和孩童,正等着被炼成血丹?”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宇宙最基础的法则。平衡,才是我所遵循的唯一逻辑。”
他的声音冰冷而理智,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今日我不杀他们,明日,他们便会去屠戮下一个碧云宗,下一个安阳城。”
“我所做的,并非杀戮,只是在纠正一个已经失衡的错误。”
“你所谓的‘仁慈’,若用在他们身上,便是对那百万、千万无辜者的残忍。”
云芷水被他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却难以接受这种以绝对的抹杀来执行“正义”的方式。
“可……可是……”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怒吼,从那片虚无的中心传出!
“不管你是谁!敢毁我血煞宗道统!老夫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一个须发皆是血红色的干瘦老者,从一处被法则之力扭曲的空间裂缝中冲出,他正是血煞宗那位渡劫期的老祖!
显然,刚才剑无尘那一击,虽然抹去了整个宗门,却因为这老祖处于特殊的闭关空间,侥幸逃过了一劫。
但此刻,他浑身浴血,气息紊乱,显然也受了重创。
他看着化为虚无的宗门,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血魔解体!天地同寿!”
他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一位渡劫期老怪的自爆,其威力足以将方圆万里化为死地!
云芷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剑无尘看着那疯狂的老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度不屑的冷笑。
“同归于尽?”
“在本座面前……”
“你,也配?”
他抱着剑念尘,缓缓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对着那即将引爆整个天地的能量核心,轻轻一按。
“我说,此地,当为永寂。”
言出,法随。
时间,停止了。
空间,凝固了。
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自爆能量,被硬生生地压缩、坍缩、湮灭在了一个无限小的“点”上。
渡劫老祖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成了永恒的惊骇。
然后,他的身体,连同他的神魂,他的道果,他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归于了那个“点”,归于了……绝对的“无”。
风,再次吹过。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