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灯塔离开，车队沿着泛黄的公路线继续向6号污染区碾去。
已经是污染区，没有开启信号接收器时，所有的通讯与电子设备都会受到干扰，车载电台里传来的也是滋滋的电流杂音。
这里已经不是官方修建的公路，越向前走，公路两侧的景象逐渐扭曲，前一分钟还在掠过锈迹斑斑的路牌，下一秒便一头扎进了由钢筋骨架与藤蔓编织的废墟迷宫。
引擎声在密林中撞出回音。枯树之间横亘着坍塌的高架桥，桥面断裂处垂下的钢筋如倒悬的利箭，缠绕着碗口粗的变异藤蔓，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泛着诡异的荧光蓝。
车队在一片凹陷的停车场残骸旁停下，防爆轮胎碾过干瘪的树枝时发出空瘪的脆响。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章信下车，抬手挡住刺目的夕阳，入眼是一片建筑轮廓，墙体上\"辐射危险\"的警示标志被爬山虎啃噬得只剩\"危\"字残片。
陆然真正体会到了“绝望”油画中的世界，这里与绝望中的画面基本相同，甚至还要更加破败一点。
身后的猎人的车子也停下来，牛仔帽下车，踢开脚边半埋的防毒面具，靴底碾碎了一只荧光色甲虫，粘稠体液在沙地上洇开幽蓝痕迹。
远处，废墟与杂草的波浪间，陆然瞥见一截被藤蔓绞杀的路牌。铁锈与青苔交织的纹路里，\"巨龙镇\" 三个字样正从剥落的漆面下挣扎着露头。
最后那个 \"镇\" 字的部分已被野蔷薇的根系啃噬得残缺不全，像道愈合中的旧伤。
这就是这片土地上曾经小镇的名字，现在小镇早已变成了废墟。
“我们就在这里停吧，先休整一下，剩下的路要走过去。”章信对周经理说道。
周经理一直拿着定位器，听到章信的话，点点头，“行。”
章信开始从车上往下拿东西，武器装备，还有食物，他们这次出来带了三天的食物与水，从坐标来看，他们距离也不算太远，如果晚上也行动，很快就能到达，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带了一些。
陆然将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大背包里。
令陆然意外的是，猎人的装备精简得近乎苛刻，每人只背着容量三十升的战术背包，侧面网袋里松散地塞着能量棒和水袋。
反倒是后背与大腿外侧挂满了各式武器 —— 匕首、手雷、折叠式盾牌，甚至有人在腰侧别着两把老式左轮手枪，枪柄上缠绕的皮绳已经磨出包浆。
络腮胡的猎人走到周正平身边对着周正平说了几句话，周正平听了一脸为难，然后朝着章信这边走来。
“章队长，猎人那边说他们想现在就出发。”
白宇听了立刻撇撇嘴，“他们了那些装备也算是装备？他们想分开找我们还不想和他们一起呢。”
章信点头，“可以。”这也是原本就说好的，猎人与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信号源寻找。
“那你跟着谁。”章信又问。
周正平想了想：“我肯定跟着你们这边。”
下午三点，陆然左手拨开缠路的变异荆棘，右手将能量棒的铝箔包装撕出裂口。
这是他们的午饭加晚饭，因为时间紧迫，他们要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内救出高小姐，就必须节省一定的时间。
能量棒入口时带着微温的甜腻，麦芽糊精的香气里混着若有似无的坚果碎粒。味道比陆然以前在集采区吃的要强一点，至少不会发苦。
所以陆然吃的感觉还不错，但身旁的白宇却拧着眉，像在咀嚼一块橡胶制品。他盯着能量棒断口处渗出的焦糖酱，喉结剧烈滚动两下，才硬着头皮咽下。
“这也太难吃了吧。”白宇道。
“难吃吗？我感觉还行呀。”陆然三两下将能量棒咽下。
“太难吃了，比我在中心城吃到的难吃100倍，不知道怎么会做得这么难吃。”白宇抱怨。
陆然沉默，他知道白宇的家庭条件一定很不错，他还没有吃过更难吃的那种带着土香气息的能量棒，估计白宇吃一口就会立马吐出来。
此时众人已行至荒废小镇的边缘地带，零星几栋建筑映入眼帘，墙体却早已爬满纠结的藤蔓，宛如被绿色巨蟒缠绕的枯骨。
穿过那片残垣断壁后，他们终于踏上小镇的主街道。
街道两侧横陈着几辆废弃车辆，金属车身布满斑驳锈迹，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灰绿色，仿佛被时光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甲虫外壳。
陆然从前在污染区只涉足过属于半污染区的集采区，从未见过这般原始的污染景象，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真正的污染区。
“当心脚下，尽量别碰周围的建筑。”章信头也不回地提醒。
队伍在死寂中行进良久，宋赞忽然开口：“队长，您从前也是灯塔守卫吧？”
章信低低应了声：“嗯，很久之前事了。”
白宇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假的？您值守的是哪座灯塔？”
“041号。”章信顿了顿，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数字。
“041？”白宇拧起眉——哨塔编号从无地理标识，他们自然猜不出那座灯塔的方位。
“讲讲呗队长，灯塔守卫每天都干些什么？是不是天天盯着污染区发呆？”白宇不死心，眼睛在头盔灯光下亮晶晶的。
章信笑了笑：“涉密内容，无可奉告。”
“切！”白宇夸张地撇撇嘴，头盔下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众人终于抵达小镇中心。
这里是真正的废墟腹地，脚下的路面早已支离破碎，坑洼里积着不知多少年的雨水，泛着死水的腥气。
街道两侧的建筑歪斜得如同醉汉，外墙斑驳的漆皮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像是某种生物溃烂的皮肤。
“那是什么？”陆然忽然压低声音。他看见远处有道红影一闪而过，即便在浓稠的夜色里，他的瞳孔依然捕捉到那抹异动。
他立刻停下脚步，“队长，有东西。”
章信也停下脚步，别带肩的污染报警器，还没有被触发。
“陆然，你看到什么了？”宋赞立刻警戒起来。
“不知道，但是他应该有一双红色的眼睛。”陆然也不确定那是什么，只看到两个红点。
“戒备。”章信说道，同时将枪举了起来。
四人呈扇形散开前进，周正平缩在阵型内侧，面罩下的眉头仍紧蹙着：“不是说这里没有高活性污染物吗？”
“在污染区，任何东西都可能是致命。”章信的声音传来。
当他们抵达陆然所指的方位时，眼前只有一只锈迹斑斑的铁桶歪倒在杂草丛中。章信用靴尖轻踢桶身，空桶发出空洞的闷响，在地面滚出半圈后又归于死寂。
“你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白宇弯腰用战术手电扫过地面，光束里浮尘如金粉般翻涌。
“不知道。”陆然摇头，他凝视着铁桶滚动时碾折的草茎，忽然有些不确定，刚才那道红色影子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得了，别自己吓自己。”白宇说着卸下几分戒备，刚要抬腿向前，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勾住脚踝，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坐下去，臀部撞击地面的闷响透过防护服传来。
“我去！”白宇疼得倒吸冷气，回头只见一块暗褐色的凸起物从开裂的柏油层下钻出来，表面布满沟壑状纹理，像一段石化的巨型舌根。
这截粗糙的“树根”已顶破五公分厚的路面，顶端还沾着新鲜的沥青碎块，仿佛某种地下生物刚刚探出的触须。
白宇揉着后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对着那截树桩狠狠踢了一脚：“什么鬼树？能把路都捅穿？”
树桩被踢得晃了晃，露出断面处蛛网状的木质纤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