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还未等他们缓过神来，便见三只精灵缓缓抬起头来，而后齐齐跪在楚灵面前，头几乎贴到地上。
帝逸之抱着她，能感觉到她整个人轻得像片纸，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生怕她下一秒就散了架。
可就在这死寂的瞬间，楚灵的手指忽然抽了一下。
“咳……”她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嘴唇却动了。
墨尘摸了摸袖中的青铜锥，这锥子跟了他多年，平日里安静得很，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锥子在袖中微微发烫，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墨尘立刻上前半步，蹲下来，盯着她手腕上那圈已经炸成碎片的银环残渣。黑气早被吸干净了，只剩一道暗红的印子，像是烧伤的痕迹。
“她醒了？”墨尘问。
帝逸之摇头：“没醒，但……还在动。”
话音刚落，楚灵的手掌猛地一抬，掌心那道符印又亮了一下，微弱得像快熄的火苗。三只精灵同时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嘴里发出极轻的声音，像是风刮过石缝——
“钥主……”
帝逸之眉头紧锁，目光坚定，声音低沉而决绝：“别再称她为钥主，她只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精灵没回应，只是缓缓飘起，围成一圈，把那团悬浮在半空的纯净之光护在中间。光团不大，拳头大小，通体乳白，表面泛着淡淡的银纹，像是水波在流动。
它不动。
也不落。
就像在等什么。
帝逸之把楚灵轻轻放在地上，脱下道袍盖在她身上。他站起身，桃木剑还握在手里，剑身崩了口，剑柄沾着干掉的血和碎石粉。
他往前走了一步。
光团没反应。
又走一步。
还是不动。
“你们要交给谁？”他问。
一只精灵转过头，眼睛映着光：“守信者。”
帝逸之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
上一章破阵前，他背着楚灵冲进来，嘴里说过一句话——“我们答应过要救你们。”
那时没人听清。
可它们记住了。
他退后两步，站定，双手合十，对着三只精灵，对着那团光，深深一礼。
“吾等守信而至，不负所托。”
话落，三只精灵同时抬手，指尖轻触光团表面。光微微一震，随即缓缓下沉，像一片雪落在掌心。
帝逸之伸出手。
光团没入他掌心的刹那，他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根针从太阳穴扎进去，又猛地抽出来。
他咬牙撑住，没倒。
那一瞬，他看见楚灵掌心的符印在闪，和这光同一种银纹，节奏一致，像是心跳同步。
光进体后，没炸，也没烧，只是安静地沉下去，藏在了胸口偏左的位置，像块暖玉贴着肋骨。
他低头看手，皮肤上没留痕迹，可掌纹里隐约有银光流动，一瞬即逝。
“拿到了？”墨尘问。
帝逸之点头：“拿到了。”
墨尘松了口气，转身去查看楚灵。他刚蹲下，袖子里的青铜锥突然“嗡”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猛地抽手，锥子还在鞘里，可指尖已经破了，渗出血珠。
他盯着血，没说话。
这玩意儿从不乱震。
除非……碰到了它不该碰的东西。
“走。”帝逸之抱起楚灵，“这地方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头顶“咔”地一声，一块石板裂开，灰尘簌簌往下掉。
三人没再耽搁，帝逸之背着楚灵，墨尘断后，顺着来路往出口冲。
可刚跑到神庙前殿，轰隆一声，整面墙塌了，碎石和藤蔓砸下来，把原路彻底封死。
“这边！”墨尘指向侧门，那里还剩一条窄缝。
帝逸之冲过去，桃木剑横扫，斩断垂下的藤条。墨尘紧跟其后，掏出青铜锥，往地上一插，逼出一滴血按在锥柄上。
血光一闪，锥子震出一圈波纹，头顶那根快塌的石梁被短暂撑住，裂痕停止蔓延。
“快！”墨尘吼。
帝逸之背着人，弯腰从缝里钻出去。刚落地，身后“轰”地一声，整个神庙塌了大半，烟尘冲天而起。
三人一口气冲出二十米，才停下喘气。
回望过去，那座破庙已经歪了，墙塌了一半，屋顶陷下去，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砸穿。
可就在那堆废墟最深处，原本刻着“钥已启，门将开”的那道墙缝，突然又亮了一下。
古字浮现——
“钥已启，门将开。”
光闪了一瞬，随即湮灭。
没人看见。
除了楚灵。
她还在昏迷，头靠在帝逸之肩上，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门后有人叫我。”
帝逸之脚步一顿。
他没问。
也没停。
只是把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
墨尘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废墟，袖子里的青铜锥还在震，一下，又一下，像心跳。
他没掏出来。
也没说。
森林恢复了安静。
只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鸟叫。
三里外，就是主道。
再走两里，能出林子。
帝逸之走在前头，道袍后背全是汗渍和血迹混成的暗斑，桃木剑拖在地上，剑尖划出一道浅沟。
楚灵忽然动了下，手指蜷了蜷，抓住了他的衣角。
“嗯？”帝逸之低头。
楚灵微微睁眼，眼神中透着迷茫与挣扎，嘴唇翕动，发出微弱而模糊的声音：“我……我不是……钥主……”
帝逸之嗓子一紧。
“没丢。”他说，“我在。”
墨尘从后面跟上来，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得找个地方落脚。”
“前面有间猎户小屋。”帝逸之说，“以前来过。”
“她怎么样？”
“还活着，但……撑得费劲。”
墨尘点头，没再多问。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
比如楚灵到底是不是“钥主”。
比如那道光进了帝逸之身体后，会不会出事。
比如他自己袖子里的锥子，为什么从进了这林子就开始震。
这些事，现在问不出答案。
只能走着看。
四人——不，三人一昏迷的——继续往前。
林子越来越稀，光线透下来，照在帝逸之肩头，照在楚灵苍白的脸上。
小屋出现在视野里时，天已经擦黑。
那是间土墙茅顶的老屋，门歪着，窗纸破了，但灶台还能用。
帝逸之踹开门，把楚灵放在炕上，盖上唯一的棉被。
墨尘检查了一圈，确认安全，才靠墙坐下，掏出青铜锥，放在膝盖上。
锥子还在震。
他盯着它，忽然低声说：“你要是再抖，我就把你扔了。”
锥子没停。
帝逸之从布袋里翻出几张符，贴在门窗上，又用桃木剑在屋角画了圈。
“明早就能回城。”他说。
墨尘抬头：“然后呢？”
“然后？”帝逸之看着炕上的楚灵，“等她醒。”
“她醒了，就能解释一切？”
“我不知道。”帝逸之坐到门槛上，望着外头渐暗的林子，“但总得有人问。”
墨尘冷笑：“你打算怎么问？‘你是不是钥主’？‘那道光是不是冲你来的’？”
“我不知道。”帝逸之重复一遍，“但事到如今，躲不掉了。”
屋里静下来。
只有楚灵微弱的呼吸声。
墨尘低头，看着膝盖上的青铜锥，忽然发现——
锥尖上，不知什么时候，凝了一滴血。
不是他的。
也不是帝逸之的。
血珠很小，暗红色，像是从空气中渗出来的。
它停在锥尖，一动不动。
墨尘盯着它，手指慢慢收紧。
屋外，风忽然停了。
树不动，叶不响。
连远处的鸟叫都断了。
帝逸之猛地抬头，看向林子深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
他站起身，手按在桃木剑上。
墨尘也察觉了，一把抓起青铜锥，血珠“啪”地掉在地上，没声音。
楚灵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又喃喃了一句：
“……快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