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根据地休整不过两日,侦察兵便带回紧急情报,山本因损兵折将、副官惨死而恼羞成怒,竟派出数支小队,带着军犬,深入将军岭,进行报复性的“清剿”,目标直指山中猛兽,尤其是华南虎。
据被抓后侥幸逃脱的村民描述,鬼子扬言要“剥下虎皮做战利品,以祭奠佐藤一郎的亡灵”。
石云天闻讯,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茶碗乱晃。
“无耻!打不过我们,就拿不会说话的畜生撒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愤怒在他心中翻涌。
那只母虎,虽为猛兽,却间接助他们脱险,更在溪边展现了惊人的灵性。
如今,却因他们设计的“引虎退敌”之计而遭此无妄之灾。
“云天,冷静。”赵琳山按住他的肩膀,“鬼子这是想激我们出去,山林那么大,我们人手不足,主动出击正中下怀。”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杀!”王小虎急道,“那母虎……它好像通人性的!”
陈子坚沉吟道:“山本此举,一为泄愤,二为诱敌,但我们若置之不理,不仅于心难安,日后百姓进山,恐也难有宁日,猛兽虽凶,亦是山林一脉,维持着某种平衡。”
石云天目光坚定:“赵队长,我带小股人马去接应,不是硬拼,是引导,我们把母虎和幼崽引向更深、更险的原始林区,避开鬼子锋芒。”
赵琳山深知石云天的性子,更明白此事关乎道义和人心。
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务必小心,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
再次踏入将军岭,气氛已截然不同。
往日充满生机的山林,此刻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军犬的狂吠,令人心焦。
石云天带着精干的小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避开日军主要搜索路线,朝着记忆中母虎巢穴的方向疾行。
“有血迹!”小风在最前方低呼。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溪边的岩石上,溅有点点已然发暗的血迹,旁边还有杂乱的靴印和军犬的爪痕。
“是母虎的血,它被发现了!”石云天心一沉,“快!”
他们沿着血迹和痕迹追踪,心情愈发沉重。
枪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日军士兵兴奋又紧张的呼喝。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景象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凝固:
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坡地,那只受伤的母虎正将两只幼崽死死护在一个狭窄的石缝中。
它浑身浴血,后腿的绷带早已不见,伤口狰狞,显然经历了连番苦战。
周围,七八名日军士兵呈扇形包围,枪口齐刷刷对准它,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一条军犬正狂吠着试图靠近,被母虎一爪拍开,发出凄厉的惨叫。
“瞄准!打死它!剥了这畜生的皮!”一名军曹狞笑着下令。
母虎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声音已显嘶哑,但身躯依然牢牢挡在石缝前,寸步不退。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野兽将死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保护幼崽的决绝。
“住手!”石云天睚眦欲裂,怒吼出声,同时举枪瞄准那名军曹。
但,距离太远了!
几乎在石云天出声的同一瞬间,一名日军士兵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刺破山林间的紧张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
石云天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灼热的子弹,旋转着,带着死亡的气息,射向的目标并非母虎庞大的身躯,而是它身后石缝中,一只因恐惧而微微探出头来的幼虎。
千钧一发之际,母虎仿佛预判到了子弹的轨迹。
它没有试图躲避可能射向自己的子弹,而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蕴含着无尽母性与决绝的悲吼,巨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精准,猛地向侧前方一扑,用自己最柔软的胸腹,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石缝的入口,也挡住了那颗射向幼崽的夺命子弹。
“噗——!”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碎的钝响。
子弹深深嵌入母虎的胸膛,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瞬间喷射出来,染红了它斑斓的毛皮,也染红了身下的岩石。
母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压抑的闷哼,但它撑住了,没有倒下,依然保持着护卫的姿态,将石缝堵得死死的。
它的头艰难地回望了一眼石缝中的幼崽,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不舍,有告别,最后凝固成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有时候,动物比人类更重感情。
石云天的脑中轰然响起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为了孩子,它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这种纯粹而炽烈的爱,在某些自诩文明、却行着残暴之实的人类面前,显得如此高贵而讽刺。
“杀!”石云天双目赤红,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下一刻,复仇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群日军士兵。
小队成员们含着热泪,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灌注在扳机上。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侧翼袭击打懵,瞬间倒下一片。
战斗结束得很快,残余的鬼子仓皇逃窜。
石云天等人顾不上追击,飞奔到母虎身边。
母虎已经气息奄奄,鲜血从胸口和嘴角不断涌出。
它看到石云天,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类似识别的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咕噜”声,像是在做最后的交代。
它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石缝。
石云天单膝跪地,轻轻抚摸着母虎尚存温热的头颅,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们一定护它们周全!”
仿佛听懂了这句承诺,母虎最后望了一眼石缝,眼中那抹牵挂与担忧终于缓缓散去,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再无声息。
两只懵懂的幼虎从石缝中钻出,围着母亲的尸体,发出悲伤而无助的哀鸣,用脑袋蹭着母亲再也不会动弹的身躯。
石云天脱下外套,裹住幼虎,两只幼崽在怀中低声呜咽。
夕阳如血,映照着这悲壮的一幕。
山风呜咽,仿佛在为这位伟大的母亲送行。
石云天站起身,擦去眼泪,目光变得如秦岭的岩石般冷硬。
他对着母虎的遗体,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其余队员也纷纷肃立,敬礼。
“山本……”石云天望向日军据点方向,声音冰冷刺骨,“这笔血债,我石云天,必让你血偿!”
他转身,对队员们说:“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安葬它。然后,带上幼虎,我们回家。”
这一刻,保护这对虎崽,不再仅仅是对一个生命的承诺,更是一种象征,一种对善良、对生命的守护,对野蛮和侵略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