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赵家峪,已完全淹没在火海与浓烟之中。
而前方,是无尽的追兵,和那片在朝阳下泛着血色光芒的、一望无际的……青纱帐。
石云天小队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困兽,一头扎进了村庄南面那片无边无际的高粱地。
深秋的高粱早已熟透,沉甸甸的穗头泛着暗红,一人多高的秸秆密密麻麻,织成一片望不到边的青纱帐。
这本应是丰收的象征,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
身后,日军的嚎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和子弹破空的声音紧追不舍。
子弹“嗖嗖”地钻进茂密的高粱杆丛,打断秸秆,发出噼啪的脆响,红褐色的高粱穗像血点般纷纷扬扬落下。
“快!往里走!别停!”石云天压低声音催促,胸口伤处的剧痛让他呼吸急促,额头上冷汗涔涔。
小队成员们凭借灵活的身手在高粱杆的缝隙中艰难穿行,秸秆叶子刮过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王小虎挥舞着断水刀,勉强在前面开出一条窄路,李妞和宋春琳搀扶着肩头受伤的马小健,小风则如同幽灵般断后,用暗器不时阻滞追得最近的鬼子。
然而,这片青纱帐既是掩护,也是囚笼。
视线受阻,方向难辨,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
更可怕的是,日军显然不打算进来跟他们捉迷藏。
“呼呼呼——”
一种低沉而恐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是耀眼的橘红色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鬼子放火了!”李妞惊骇地回头,只见来路的方向,烈焰正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高粱杆,浓烟带着呛人的焦糊味随风席卷而来。
深秋的高粱地,秸秆枯黄,一点就着,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形成一道快速推进的火墙,朝着他们吞噬而来。
“妈的!小鬼子要烧死咱们!”王小虎目眦欲裂,热浪已经扑面而来,烤得皮肤生疼。
浓烟呛得众人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马小健因失血和烟熏,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火圈正在合拢,温度急剧升高,空气变得稀薄,死亡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绝望,如同这蔓延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每个人的心。
难道真要葬身在这片他们誓死守护的丰收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云天猛地停下脚步。
他剧烈地咳嗽着,目光却锐利如鹰隥,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和风向。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一个在现代消防知识中学到的、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以火攻火!
“小虎!李妞!把这边的高粱!快!沿着这条线,把它们点着!”石云天指着身前一片相对稀疏、且顺着风向的高粱地,嘶声吼道。
“什么?!云天哥!你疯了?!”王小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鬼子放火还不够,咱们自己还点?!”
李妞也愣住了,看着石云天,以为他因伤重和烟熏而神志不清。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石云天的眼神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快!不然我们都得死!”
说着,他抢过王小虎身上的火折子,猛地吹亮,毫不犹豫地引燃了身前几株干燥的高粱杆。
“云天!”陈子坚也惊呼出声。
火焰迅速窜起,顺着石云天点燃的那条线,迎着火场的方向烧去。
王小虎等人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两股火焰迅速接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简直是自杀!
然而,奇迹发生了!
当两股火焰相遇的瞬间,由于石云天点燃的火抢先一步烧光了狭窄区域内的可燃物,形成了一条短暂的“防火带”。
更重要的是,他利用了对流原理,自己点燃的火产生的上升气流,在一定程度上暂时阻隔了主火场带来的灼热空气和部分火焰,在他们周围制造了一个虽然炽热难当、但暂时没有明火燃烧的狭小生存空间。
“趴下!捂住口鼻!”石云天大吼一声,率先扑倒在地。
其他人下意识地跟着趴下,紧紧贴着被烧得滚烫的地面。
炽热的火焰从他们头顶和两侧呼啸而过,发出骇人的咆哮声,浓烟几乎令人窒息。
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被扔进了熔炉,皮肤被烤得刺痛,呼吸极度困难。
但这自杀式的一把火,确实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短暂的生机。
火头过去后,他们周围是一片冒着青烟、焦黑狼藉的空地,而更远处,日军点燃的大火仍在疯狂肆虐,但暂时被这道“防火墙”阻隔了一下。
“咳咳咳……活……活下来了?”王小虎抬起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片焦土。
李妞搀扶起虚弱的马小健,看向石云天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后怕。
石云天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因脱力和伤痛而微微摇晃。
他来不及解释原理,急促道:“快走!这挡不了多久!火很快会绕过来或者复燃!趁现在,穿过火烧过的地方,往那边走!”
他指向火势相对较弱的一个方向。
绝处逢生的众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过尚有余烬的焦土区域。
他们刚离开不久,日军的大火便吞噬了石云天临时创造的防火带,继续向前蔓延。
但就是这搏命换来的片刻喘息,让他们暂时摆脱了被火海直接吞噬的命运。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日军显然预料到放火可能无法完全烧死这些“老鼠”,步兵小队已经开始在火场外围拉网式搜索,枪声在不远处响起。
石云天小队虽然逃过了火烧,但个个精疲力尽,伤痕累累,马小健更需要及时救治。
他们被困在了这片仍在燃烧、浓烟蔽日的青纱帐迷宫中。
每一声日军的叫喊,每一次拉枪栓的声音,都让他们的心弦紧绷到极致。
原本象征生机与丰收的青纱帐,此刻已被烈焰和鲜血染红,真正成了名符其实的——血染的青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