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足尖刚触到水面，那滴悬停在半空的血珠便骤然下坠。没有溅起涟漪，反而像被什么吸住一般，瞬间融入池心。几乎同时，残剑嗡鸣一声，剑身上的裂纹泛出微光，仿佛有东西顺着剑脊往他手臂里钻。
他没来得及反应，一股热流已冲进经脉，直逼识海。身体像是被撕开又缝合，旧伤处火辣辣地胀痛，可意识却被某种更宏大的存在托着，不至于溃散。
沈清璃也在同一刻踏入池中。她的脚刚落下，手腕上的疤痕猛地一烫，像是烙铁贴了上去。她闷哼一声，手指本能地蜷缩，却仍稳稳伸向前方。灵力自掌心溢出，在水面画出一道弧线。那弧线未断，池底忽然亮起层层叠叠的符文，由近及远，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深处。
两人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彼此背靠背。灵池的力量不再温和，而是如潮水般一波波撞来。每一次冲击都带着记忆的碎片——叶凌霄看见自己在雪地里练剑，手冻得握不住剑柄；沈清璃则听见药炉炸裂时那一声闷响，还有病人临终前抓着她衣袖的手。
他们没说话，但动作几乎同步。叶凌霄将残剑横于胸前，左手按住右肩伤口，以剑为轴，引导灵力流转。沈清璃双掌贴地，掌心朝上，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维持着九转天医诀最基本的回路。他们的呼吸渐渐合拍，灵力在体内形成一个闭环，一进一出，不滞不乱。
池水开始变色。原本清澈如镜的表面泛起五彩光泽，像是阳光照在油膜上。那些光芒不是浮在水面，而是从池底升腾起来，缠绕在两人腿上，顺着经络往上爬。
“撑住。”叶凌霄低声道，声音沙哑。
沈清璃没回应，只是把左手往后移了寸许，轻轻搭在他后腰的位置。那一瞬，她感觉到他的经脉像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汛期，灵力奔涌得太急，几处断裂的细脉正在重新接续。而她的医术感知到这些变化，自动调整输出节奏，像缝合伤口一样，一点点稳住那股失控的洪流。
叶凌霄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不能昏过去，也不能任由这股力量主导自己。太虚剑经里有一句话：“力若滔天，心须如针。”他现在就是那根针，扎在风暴中心，不动不摇。
池底的震动越来越清晰。每一下都像是心跳，缓慢而沉重。那些符文亮得发白，映得整个山谷通明。远处的岩壁开始浮现新的纹路，不是刻上去的，而是随着灵力流动自然生成的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
“节点……”沈清璃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水流，“三处。”
叶凌霄闭着眼，识海中浮现出一幅图景：一条巨大的龙形地脉贯穿整座山脉，其中有三处最为明亮，像是堵塞的关卡。灵池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向那里，但每次接近，都会被反弹回来。
“我们得送进去。”他说。
“你引，我护。”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凌霄转身，将残剑插入池底石缝。剑身没入一半便发出不堪重负的颤音，但他没有拔出来，反而双手紧握剑柄，整个人向前倾压。灵力顺着剑身疾冲而下，直指最近的一处节点。
沈清璃立刻跟上。她双掌贴上他的后背，掌心滚烫。九转天医诀的灵力不再是防御性的屏障，而是化作一条细线，精准注入他的督脉，帮他分担压力。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唇角渗出血丝，但她没退。
池面剧烈翻涌起来。水花不高，却带着奇异的规律，一圈圈向外扩散，与地底的震动同步。每当灵力触及节点，整座山谷都会震一下，连岸边静立的真龙轮廓都微微晃动。
第一处节点松动了。
一道金光从地底冲出，直射夜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三束光柱在高空交汇，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光网，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
叶凌霄喘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他知道还不到放松的时候。节点只是松动，还没完全打通。灵池的力量还在持续涌入，但现在变得不稳定了。池水的颜色忽明忽暗，有时呈赤红，有时又转为幽蓝，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有人在阻。”沈清璃低声说。
“不是人。”叶凌霄摇头。他能感觉到，那是来自地脉深处的意志——不属于真龙，也不属于他们。古老、冷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不想让这条龙脉被激活，或者说，它不允许两个外人成为主导者。
耳边响起低语，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心里发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评判着他们的资格。
叶凌霄握紧剑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有些路，走上去就别想回头。哪怕天地不容，你也得站着走下去。”
沈清璃抬起手，在自己眉心划了一道。血痕刚出现，就被池水汽化成雾。她用指尖蘸着血雾，在空中画了一个极小的阵法，随后轻轻点在叶凌霄后颈。
刹那间，两人的神识连在一起。
不是简单的共享感知，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共心”。他们看到了彼此最深的记忆——叶凌霄在暴雨中断剑独行，沈清璃在瘟疫村中跪地救人。那些选择从未后悔，那些代价甘之如饴。
池水静了一瞬。
然后，所有的杂音消失了。
灵池之力重新变得温顺，甚至主动配合他们的节奏。那些符文不再闪烁不定，而是稳定发光，指引着通往核心节点的最后一段路径。
“最后一次。”沈清璃说。
叶凌霄点头。他抽出残剑，转身面向池心。剑尖指向水面，另一只手抓住沈清璃的手腕。他们的灵力再次融合，这一次不再是对抗，而是像河流汇入大海，毫无保留地推向最后一个节点。
池水剧烈震荡，整片灵池仿佛要沸腾起来。光芒刺眼，连岸边的岩石都在龟裂。远处山体传来沉闷的崩塌声，尘土飞扬。
就在那股合力即将抵达节点的刹那，池面中央的倒影动了。
那条青色的龙影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