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回荡：“欢迎啊，只要别把玻璃照化了，工具随便用。”刘好仃手指停在键盘上，没动。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十七点零三分，窗外的天光正一寸寸退到厂房屋顶之后。
他把刚才那句话又读了一遍，嘴角轻轻往上提了提。不是笑对手托大，是觉得这回应干脆得刚好——不躲不闪，还带点人味儿。
他转回头，调出那份还没保存标题的文档，光标停在“4. 考虑设立‘开放体验日’……”后面。想了想，删掉“考虑”两个字，改成“启动试点”。
“行了，”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空气里的某个念头拍了板，“该往前迈一步了。”
不到十分钟，王姐和老陈的通讯请求接连弹出来。刘好仃点了接受，三人画面并排出现在主屏左侧，右边同步打开的是昨日客户反馈汇总表。
“我刚跟接待组碰完，”王姐坐得笔直，手里捏着一支荧光笔，“有两个引导员反映，客户问得越来越细，有人直接要原始数据截图。咱们那个‘健康快报’要是再不出炉，下次人家来了真得当场手写。”
老陈插话：“我已经把后台跑通了，每天凌晨三点自动生成三张图：干扰响应时长趋势、系统重启次数清零记录、还有滤波罩负荷曲线。就差一个展示界面——你们想要多正式？”
刘好仃没急着答。他把“优化方向”文档拖进共享区，投影放大。
“咱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技术藏不住，”他说，“是客户怕我们‘太想让他们相信’。”
王姐点头：“就像你买西瓜，摊主越拍着胸脯说甜，你越怀疑它没熟透。”
“所以不能光讲，得让数据自己说话。”刘好仃点开一张模拟图表，“快报做成两页就行。第一页简洁明了，只放三个数：连续稳定运行天数、最近一次干扰恢复耗时、今日自检通过率。第二页留着，客户想深挖再点开看细节。”
“那字体呢？”老陈认真问，“标题用黑体还是微软雅黑？”
王姐噗嗤一笑：“你还担心客户因为字体不信咱们？”
“我不是担心他们不信，”老陈一本正经，“我是怕打印出来看不清。上次行政部领的墨盒质量不行，线条都糊成块了。”
刘好仃也笑了：“那就用黑体，加粗，字号拉大。咱们又不是做杂志封面，是给人看体检报告。”
三人安静了几秒，各自在本子上记着要点。
刘好仃接着往下推：“第二个事，见证环节得加点互动。现在老客户讲完就走，新客户听着像听宣传片。我想改一下流程——让他们讲完后，留五分钟问答，由新客户自由提问，不准预设问题，也不准工作人员打断。”
王姐眼睛亮了：“这个好。我认识一位老客户，嘴特别损，上次参观时当面说我们包装太花哨，结果反而让人觉得真实。”
“对，就要这种。”刘好仃点头，“不怕说实话，就怕全是好话。”
老陈皱眉：“可万一有人问些离谱的，比如‘你们是不是偷偷用了国外芯片’，怎么接？”
“那就让他问。”刘好仃语气平稳，“谁来都一样对待。真有问题，咱们现场查记录；没根据的猜测，也让大家亲眼看看我们怎么回应。”
他顿了顿：“信任不是靠堵嘴建立的，是靠敞开大门走出来的。”
王姐默默掏出手机，给自己设了个提醒：“下午四点，召集所有参与见证计划的老客户，重新沟通发言规则。”
“第三件事，”刘好仃切换页面，调出一张厂区平面图，“开放体验日，先小范围试。”
“真让客户自带设备？”老陈盯着图上看，“万一测出点波动，解释起来更麻烦。”
“波动本来就存在。”刘好仃指了指北区监测点，“电压跳一下，传感器自检重启，这不是故障，是机制在工作。可客户不知道，以为是崩了。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测，咱们全程录像，当场调数据对比。”
“还得定规矩。”王姐补充，“比如测试时间限半小时，设备功率不能超载，测试区域限定东展厅b区——那儿线路最稳。”
“可以。”刘好仃在图上圈了块区域，“每周六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开放两个名额，提前一周预约。第一次试点，咱们亲自盯。”
老陈摸着下巴：“要不要签个免责协议？万一他们拿激光笔照镜头，烧了模块算谁的？”
“签。”王好仃干脆利落，“但不用搞得像签生死状。就一句话：测试过程中因操作不当造成的设备损伤，由测试方自行承担。末尾加个笑脸emoji。”
王姐乐了：“你还挺会营造气氛。”
“不是营造气氛，”刘好仃笑了笑，“是告诉人家，咱们紧张，但不害怕。”
会议节奏渐渐快了起来。三人逐项敲定细节：健康快报每日自动生成，九点前推送至接待平板；见证环节新增“自由问答”步骤，由王姐负责培训主持衔接；开放体验日试行方案初稿由刘好仃统稿，午间发群审核。
十七点四十分，所有事项初步落定。
刘好仃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走到主控屏前。他把三项优化内容分别命名归档：《健康快报可视化模板_v1》《见证环节互动流程图_draft》《开放体验日试行方案_初版》。随后新建文件夹，命名为“新挑战应对策略优化草案”，将三份文档拖入其中。
“明天上午九点，”他对屏幕说，也对耳机里的两人说，“全体碰头，过一遍演练脚本。”
王姐应了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老陈则低头继续调试数据接口，嘴里念叨着“凌晨三点定时任务得加个失败重试机制”。
控制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空调低鸣。刘好仃没坐下，手指轻轻点着投影界面，反复检查文件命名是否统一，路径是否清晰。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开放体验日试行方案”那一栏。里面写着第一条规则：“预约客户需提供企业名称与联系人身份认证。”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在后面补了一句：“首次参与客户，可携带一名技术人员及一台检测设备，厂方提供电源与基础协助。”
补完，他没再修改，也没退出界面。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厂房边缘。主控屏的数据流依旧平稳滚动，蓝色曲线微微上扬，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