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茶杯轻轻放在桌角，茶叶已经沉到底部，水面平静得像一面小镜子。他没去碰它，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正是昨天会议后保存的那份文档——《应对新竞争态势策略初案》。光标停在最后一行，像是等他回来继续写完一句话。
他点开附件里的勘查日程提醒，明天上午九点，养老院现场取样。时间不多，得先把方案理清楚。
不到十分钟，王姐和老陈一前一后走进小会议室。王姐手里拿着平板，边走边翻客户留言记录；老陈则拎着个旧帆布包，里面是昨晚打印出来的产线排程表。
“咱们先对一下节奏。”刘好仃打开投影，把初案投到墙上，“方向定了，接下来得说清楚谁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完。”
王姐坐下来就开口：“宣传这块我得提一句，现在外面已经有‘智能玻璃’的说法在传，咱们要是不发声，客户会觉得我们跟不上。”
“不是不发声，是别抢答。”刘好仃摇头，“我们现在还没样，说多了容易兜不住。等东西拿得出手，话自然有人听。”
老陈点头：“我也觉得先做再说。我刚看了车间排班，如果要试产边条样品，得从周二开始腾出半天工时，还得协调质检提前准备测试流程。”
“那就明确下来。”刘好仃调出一张表格，“我把任务拆一下：你负责技术验证和生产安排，时间节点定在五天内出第一轮样品；王姐这边，继续跟进养老院现场反馈，收集老人和护工的实际使用感受，不用主动推产品，但要把问题记准。”
王姐记下重点，又问：“那微棱镜板呢？之前说可以复用？”
“先放一放。”刘好仃点了点屏幕，“咱们资源有限，不能两条线都冲。边条简单、成本低、修起来快，正好打中客户的‘怕麻烦’心理。微棱镜结构虽然散光好，但重启整套工艺太费劲，先作为备选方案存着。”
老陈松了口气：“这么一分主次，我心里就有底了。周二能开工，周三下午应该就能拿到初步数据。”
“协作节点也得卡住。”刘好仃接着说，“生产这边一旦有进展，当天就得同步给客服组，王姐安排专人对接，确保客户问起来，前台也能答得上来。但统一口径——只讲‘我们在优化适老型玻璃的细节体验’，不提‘对抗新品’，也不说‘升级换代’。”
王姐笑了声：“懂了，低调干活，高调收工。”
三人又核了一遍流程，刘好仃把修改后的文档重新命名：《应对新挑战实施方案（定稿）》。新增了三部分内容——任务分解表、跨部门联动机制、对外沟通边界说明。
“最后一个问题。”王姐抬头，“要不要写个目标效果？比如‘提升客户咨询转化率百分之二十’之类的？”
老陈立刻接话：“得有个数，不然怎么知道做得好不好？”
“可万一没达到呢？”王姐皱眉，“现在形势变化快，设太高反而压人。”
刘好仃想了想，打开附录页：“这样，咱们不立硬指标，但在文件后面加一条‘动态观察建议’——列几个关键点：客户试用后多久提出维修需求？有没有人主动追问新功能？售后电话里提到‘别的品牌’的次数有没有下降？这些都不是KpI，但能看出趋势。”
老陈点头：“这个行，灵活，也实在。”
王姐也同意：“那就这么定。我不写承诺，但我记变化。”
三人逐段过了一遍修订稿，确认无误后，在电子档上各自签了名字。刘好仃顺手打了两份纸质版，一份归档，另一份夹进自己的工作笔记里。
“接下来就是实打实地走一步看一步。”他说，“边条样品出来那天，咱们再拉一次短会，看看下一步怎么铺。”
王姐起身收拾平板：“我现在就回去整理今天早上的客户录音，挑几条典型的放进去。”
老陈背起帆布包：“我去找质检的人碰个头，先把测试标准定下来。”
两人离开后，刘好仃坐回工位，关掉投影仪电源，办公室安静了下来。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方案文档的最后一页，签名栏三个名字并列排着，日期显示为今天。
他没有退出系统，而是打开了客户回访数据库，把最近一周所有涉及“光线”“刺眼”“自动调节”的关键词筛选出来，一一标注分类。其中一条来自社区老年活动中心的反馈引起他的注意：“窗户装完之后，中午终于敢拉开窗帘了。”
他把这条复制进方案附录的“用户价值示例”栏，光标停了几秒，又删掉“示例”两个字，改成“真实声音”。
窗外阳光偏移了些，照在桌面上形成一块明亮的方格，正好落在茶杯旁边。杯中的水已凉，但茶叶安静地躺在底部，纹丝不动。
刘好仃伸手调整了一下显示器角度，让反光避开视线。他重新点开养老院勘查行程确认单，看到现场联系人已回复“准时等候”，便在任务栏勾上了“待出发”状态。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陈发来的消息：“车间那边说，模具清理可以提前到明早七点，争取多留点调试时间。”
他回了个“收到”，正要放下手机，王姐又发来一段语音转文字：“刚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幼儿园园长，问我们这种防眩玻璃能不能用在午休室，她说孩子们最近总抱怨午后阳光晃眼睛。”
刘好仃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新建了一个临时备忘录，输入标题：“午休场景可能性”，下面写了三行字：
1. 使用时段集中（中午十二点至两点）
2. 光强峰值明显，但持续时间短
3. 对隐私与柔和度要求高于教室
写完后，他没点击保存，也没关闭页面。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