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在苏浩泽的办公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他正在办公室里审阅新一季草拟的菜单，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思考着“膳时记”的第一款产品应该以什么为主题。
旁边备用的小厨房里飘来红豆沙慢炖的甜香，一切显得平静而充实。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进。”苏浩泽的头不曾抬起，他注意力还停留在手里的菜单上。
门被推开，他的助理金子明步履稍显急促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老板！”金子明将手中的ipad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屏幕正亮着，“运营那边刚捕捉到一些…不太好的声音。我觉得需要立刻给您过目。”
苏浩泽放下笔，抬起头。
金子明跟着他也快一年了，平时性格还算沉稳，很少会露出这样着急的神情。
这让苏浩泽心里微微一沉。
他接过平板，目光扫过屏幕。
那是几条来自社交平台和点评软件的顾客反馈，零星地散在众多好评中，却格外刺眼。
“梅州分店的糖烤栗子怎么回事？一袋苦得发黑，根本没法吃！”
“同在梅州店，我的栗子都没熟，芯还是硬的…[附图]”
“红豆小圆子口感怪怪的，不像以前那么软糯了，是换配方了吗？”
虽然每条下面都有不少苏氏的忠实粉丝帮忙解释和反驳，将负面评论的热度压了下去，并未引起大规模发酵，但顾客提到的“品控问题”像一根尖刺，精准地扎中了苏浩泽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几条跟“品控问题”有关的评论上停顿了片刻：“梅州店？具体什么情况，你找店长核实了吗？”
“初步核实了。”金子明语速平稳但清晰，“梅州店最近生意异常火爆，高峰期人手严重不足。店长情急之下，临时招了两名兼职工协助后厨。问题就出在他们身上。”
“糖烤栗子的火候掌握失准，出现了极个别烤过头发苦和未全熟的情况。红豆小圆子的煮制时间也可能因忙乱而出现了偏差。”
“顾客当时反馈后，店长处理得很及时，当场退款并重新制作了一份赔礼，顾客当即表示了接受和谅解。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其中一位顾客又在网上提了一句，和网友发生了小范围争执…好在，目前看影响范围很小，几乎被好评淹没了。”
苏浩泽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没有雷霆震怒，但那种沉默的压力让金子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苏浩泽站起身：“备车，去梅州店。”
“现在？”金子明微怔。
“现在！”苏浩泽的语气不容置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苏氏的口碑，容不得半点侥幸。问题不是被‘淹没’了就等于没发生！”
昨天他才刚跟徐娇提起过这个问题，没想到今天就发生在了梅州店。
如果不及时处理跟解决，恐怕其他店也迟早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三个小时后，苏浩泽的车停在了梅州分店附近。
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暖金色，店门口的招牌已经亮起温暖的光晕。
玻璃窗内，可见厨房区域一片忙碌景象，而店门外，已有七八个顾客提前到来，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六点正式营业。
苏浩泽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让梅州分店的员工打开了侧门，从后面进入了厨房通道。
越靠近，越能听到里面传来加快节奏的备料声、灶火点燃的轰鸣声。
推开后厨门的瞬间，一股忙碌的热浪扑面而来。
厨师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清洗食材、检查设备、预热烤箱。
两名看起来略显生疏的年轻人正被主厨快速叮嘱着什么，表情有些紧张。
前厅用餐区相对空闲，三名服务员已经就位，正在整理餐具，神态平静地等待着营业时刻的到来。
店长正低头核对清单，一抬头看见苏浩泽突然出现，脸色瞬间变了：“老板！您怎么来了...”
苏浩泽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后厨。
他径直走到炒栗子的机器旁，伸手感知了一下预热温度。
“就是因为快要忙起来了，所以更要在开始前就把‘味道’这根弦绷紧！”苏浩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厨房的嘈杂，“临时工未经充分培训就站在灶台前，谁给的勇气？”
店长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苏总，实在是中午那会顾客高峰期...”
“这个解释我已经听金助理汇报了一遍，现在不想再重复听一遍。”苏浩泽打断他，脸上一片平静，眼神却极具压迫地看向面前的店长，“既然你说你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没顾得上兼职这块，那我来安排。”
说这话的时候他注意到垃圾桶里还有几颗明显焦黑和半生不熟的栗子。
神色又深了两分。
店长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辩解，但看着苏浩泽回头跟身后的姑娘开始交代工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清单，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
“徐娇，”苏浩泽的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你带那两个兼职生，从头过一遍标准流程。重点是火候控制和品质筛选，好好带一带他们。”
他又转向身旁的金子明：“子明，你去做两件事。第一，立刻去调取今天上午炒栗子岗位的监控，重点记录兼职生来了之后的那段时间，有没有人员指导监督。第二，全面检查备料，特别是红豆和桂圆的批次质量。营业前给我初步报告。”
“是，老板。”
两人齐声应和，跟着苏浩泽动了起来。
店长站在原地，看着徐娇领走了两个有些手足无措的兼职生，而金助理则紧随苏浩泽开始系统检查食材和设备。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额头上的汗珠汇聚成滴，顺着鬓角滑落。
“老板，其实我...”他张了张嘴，终于挤出几个字。
苏浩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声音冷淡：“先去忙你该忙的事。所有问题，营业结束后会议上再讨论。”
他太清楚这位店长心里是什么想法，明明上午已经出现了品控问题，下午依旧还继续让兼职生进行操作。
摆明了就是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正出问题的只是少数，只要跟顾客达成一致就行，处理好问题就行。
重心还是放在应对高峰期上。
这种想法不能说完全错了，毕竟相比起两三个顾客的投诉，应对好大部分的顾客才是更为重要的。
只是对于苏浩泽而言，这种明知道是有问题，却不及时解决，还在拖延的行为让人有些恼火。
店长听到这话，原本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讷讷点头：“...是，老板。”
他僵硬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前台，不时回头看向后厨里两个兼职生跟着的姑娘身上，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与懊恼。
徐娇手把手认真仔细地教着两个兼职生如何把握好火候去烤栗子，一双眼睛来回盯着他们的动作。
可把两个兼职生紧张坏了。
上午的时候他们也是认认真真学的，可是上手才发现并不是那么轻松。
再加上厨房里的员工忙碌起来，根本就不顾上他们。
到后面完全是靠他们自己把握，偶尔出现了失误也不知该怎么办。
徐娇站在两个年轻兼职生中间，手上娴熟地示范着翻动栗子的动作，声音温和但清晰：“别紧张，看我手势。今天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上午跟着哪位师傅学的？”她边说边指了指机器温度表：“糖烤栗子的最佳温度是165到175度，这个应该教过。低了夹生，高了就焦。”
她伸手在加热口上方悬停示范，“像这样，能感到热浪扑手但不灼烫，就对了。”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小声回答：“是王师傅带了我们半小时，讲了基本操作就走了...后来客人一多，忙起来就忘了看温度...”
另一个短发女生补充道：“我们后来想了个办法，每隔两三分钟就开盖检查一次。虽然可能影响口感，但至少不会烤糊或者夹生...”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徐娇翻动栗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流畅地演示：“难为你们能想到这个办法。但频繁开盖会让栗子水分流失，吃起来偏干硬。”她目光扫过两人，“所以更要养成手感。每次翻动前先这样探温度，形成肌肉记忆。”
她轻轻推了推其中一个学生的手腕：“你来试试——对，悬停，感受一下现在的热度。记住，我们宁肯少卖，也不能卖次品。”
当另一个学生犹豫地问出了上午出现的情况：“如果烤焦了怎么办？”
徐娇立刻指向质检篮：“立即拣出来！一颗坏栗子会毁掉一整盒的口碑。”
随即她指了指机器观察窗，“下次用这个视窗观察颜色和膨胀程度，结合温度判断。实在不确定时——”
徐娇突然提高声音朝厨房另一边喊道：“王师傅！麻烦有空时来看一眼火候！”
看着两个姑娘惊讶的表情，她微微一笑：“就要这样喊人。后厨忙起来时，该问就要大声问，这不叫打扰，这叫负责任。我就在旁边看着，错了我会跟你们说。”
两个兼职生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扎马尾的女生先试探着将手悬在加热口上方，仔细感受着热浪的强度。
“好像...比刚才烫了一点？”她不确定地看向徐娇。
徐娇赞许地点头：“感觉对了，现在大约178度，确实偏高了些。”她示范着将温度调节钮轻轻往回拨，“这样微调一下就好。”
短发女生紧接着上前，学着翻动栗子的动作，手腕有些僵硬地握着铲子。
徐娇伸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放松，用腕力带动，像这样画弧线——对，很好。”
当一颗栗子从铲边滑落时，两人同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徐娇却利落地用夹子拣起那颗栗子，熟练地敲开检查：“看，只是外壳有点焦痕，果肉还是好的。这种可以留作员工试吃品，不用太紧张。”
她看着两人渐渐放松的侧脸，轻声鼓励：“保持这个节奏。记住，现在不是高峰期，我们有时间把每个步骤都做扎实。”
苏浩泽的目光在徐娇身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赞许的神色。
他看见两个兼职生原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手指也不再颤抖，显然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
“徐娇确实有天赋。”他低声对正在检查红豆的金子明说，“能用简单又友善的表达方式让两个兼职生理解听懂品控的标准，同时还缓解了她们原本的压力跟紧张。这种调节能力比技术更难培养。”
金子明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手里还拿着一把待检的红豆：“刚才他俩还紧张得连铲子都拿不稳呢。”
苏浩泽微微颔首，继续检查备料柜：“所以我们不仅要看重技术，更要看重表达跟沟通的能力。”
他打开一罐新到的红豆，指尖捻起几粒仔细察看，“就像这些原料，光我们自己知道好坏不够，得让每个经手的人都明白标准。”
当他发现某批桂圆干色泽不均时，并没有立即指责，而是招手让金子明靠近：“你来分辨一下，这两批货的区别在哪里。”
教学般的检查持续了半小时，直到后厨飘起第一锅合格糖烤栗子的甜香。
苏浩泽望向那两个已经能独立操作的兼职生，对金子明轻声道：“看见了吗？正确的指导能省去多少补救的麻烦。”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台——店长正偷偷朝后厨张望，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裙边缘。
苏浩泽神色未变，只平静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