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已远离城镇,借着熹微的晨光,朝着妮可心中期盼已久的花海缓缓前行。
不知为何,妮可那颗长久悬着的期待之心,此刻反倒落了地。她曾以为这一路会被期待与紧张裹着,可真到了跟前,只剩尘埃落定的安稳——没有预想中的雀跃,也没有辗转踱步的忐忑,只有一种“终于要到了”的踏实。
随着脚步渐远,周遭被苔藓与菌菇覆盖的巨石渐渐稀疏,几株稀松的绿植开始在路边冒出嫩芽,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当视线越过前方的矮坡,远处铺开的并非想象中绚烂的花海,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草原。清风吹过,草叶随之起伏,在原野上掀起层层叠叠的碧色波澜,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青草的淡香。
即便未到花开的季节,这片原野依旧美得令人心颤。巴雷特望着眼前无边的绿意,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抠了抠腰间的工具袋,小声嘟囔道:“咱们这是来错季节了吧!连一朵花苞都没看着呢!早知道该多问几句当地人花期的……”
妮可却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地追随着风中的草浪,伸手轻轻拂过身旁半人高的草叶:“没开花也很好看啊!你瞧这风吹草动的模样,多像翻涌的海浪呀——说不定妈妈也喜欢这样的景色呢。”一旁的杨锋也静静伫立着,目光轻落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致上,又悄悄移到妮可带笑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终于抵达这片“未开花的花海”边缘,几座镶嵌着共鸣石的石碑正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一阵阵轻微的嗡鸣在空气中悄然回荡,细碎的光点缭绕在周围的草地上,像是守护这片土地的精灵。妮可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石碑表面,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安静下来。
她凝视着石碑上交错的纹路,思绪短暂飘远后,轻声解释道:“这是驱逐声波,频率很特殊,能赶走那些可能侵扰安息之地的野兽,让这里一直保持安宁。妈妈以前跟我提过,她说要给逝去的人留一片不被打扰的地方。”
话音落下,妮可抬眸望向远方,只见绿色的“汪洋”中,一个个小小的土丘林立着。其中一座石冢格外显眼,它孤零零地立在原野中央,表面早已覆满深绿的苔藓与干枯的藤蔓,藤蔓在风中轻轻晃动,透着几分寂寥。
一阵揪心的酸楚突然涌上妮可的心头,她缓缓低下头,从随身的包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边缘泛白的模糊插画——这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念想,画纸上的石冢,她曾对着看了无数个夜晚。
当插画上的石冢与眼前的景象完美重合的瞬间,妮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重重砸落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这便是她从未见过的母亲的坟冢,是母亲在这幽深的深渊里,静静安息的地方。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妈妈”,却发现声音早已哽咽在喉咙里。
一时间,她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迈动分毫——既怕眼前的一切是幻觉,又怕靠近后,那份思念会汹涌到让自己撑不住。杨锋看着泣不成声的妮可,心中也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涩,眼眶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红。他没有说话,只是悄悄走到妮可身侧,静静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将她往自己身边搂了搂,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过去,用沉默传递着安慰。
巴雷特站在一旁,看着妮可颤抖的肩膀,笨拙地伸出手轻轻抓住妮可的衣角,手指捏着布料微微用力,嘴唇动了好几下,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安慰话——他不擅长说温柔的话,只能默默站在那里,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陪伴着此刻脆弱的伙伴。
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光悄然流逝,一阵风拂过,卷起地上的草屑,似乎将妮可的抽泣声一同卷向了远方。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再次迈开脚步,穿过半人高的草甸,一步步朝着那座石冢缓缓走去。
石冢顶端镶嵌着一枚共鸣石,那是属于“织夜”的专属标记,淡蓝色的荧光在阳光下虽不耀眼,却透着坚定的光芒。石冢旁的几块大石上,斜立着一柄巨大的爆破镐——与寻常的爆破镐不同,这柄镐身足有两米高,镐头的金属部分虽蒙了层锈,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锋利,光是看着,便让人能想象出使用者挥镐时的力量。
巴雷特仰头望着那柄高高立起的武器,忍不住小声嘟囔:“妮可的妈妈力气一定特别大,不然怎么能挥动这么重的家伙!换做是我,估计得两只手扛着走。”见妮可已经伸手开始扯下石冢上枯黄的藤蔓,他也立刻快步走上前,学着妮可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帮忙清理,动作轻得怕碰坏了什么。
妮可的眼泪早已停了,只是安静地蹲在石冢旁,一点一点打理着这许久无人维护的坟茔,指尖拂过苔藓时格外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巴雷特清理完手边的杂草,目光无意间扫过一块大石,当看到石面上刻着的一个奇特符号时——那符号像是扭曲的藤蔓,又带着几分共鸣石的纹路——突然间,一段模糊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画面里有昏暗的洞穴,有金属碰撞的声响,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正挥着与石冢旁相似的爆破镐,可不等他看清背影的模样,记忆便像握不住的水流一般,瞬间从指缝间溜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以及太阳穴隐隐的胀痛。巴雷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伸手按了按额头,嘴里低声咕哝:“奇怪……刚才那是啥?”
妮可余光瞥见他反常的模样,清理藤蔓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问:“巴雷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锋看着妮可停下动作望向巴雷特,又转头扫过这片被微光笼罩的原野,轻声开口:“这里很安静,共鸣石的声波也能护住我们。不如就在这扎营吧,我带了不少食材,正好做顿热乎的——就当是陪你妈妈,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