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像钝刀子刮骨。柳致蜷在腐叶与泥浆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着心口炸裂的疼。钥匙碎片卡在左臂掌骨间，像颗烧红的子弹，暗金脉络蛛网般爬过肘弯，正疯狂啃噬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心脉处，碎片能量与狂暴生机对撞后的余波仍在肆虐，每一次心跳都像被生锈的铁钳拧绞，随时会彻底崩断。
阿蛮就在三步外。萨鲁的药囊被她死死攥在心口，瘦小的身子在泥水里无意识地痉挛。竹简透支本源换来的狂暴生机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皮肤下青筋虬结，细密的血珠混着雨水从毛孔渗出，在身下洇开淡红的晕。她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幼苗，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痛苦挣扎。
**咔嚓！咔嚓！**
踩断枯枝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催命的鼓点。三个披着残破胤朝皮甲的溃兵拨开湿漉漉的荆棘丛，浑浊贪婪的目光瞬间钉死在泥泞中的两人身上。
“嘿！还有喘气的！”领头疤脸兵啐了口血沫，盯着柳致左臂皮肤下诡异蠕动的暗金脉络，眼中凶光暴涨，“那胳膊……是金子打的妖怪不成？”他手中豁了口的腰刀毫不犹豫地扬起，刀尖直指柳致咽喉，“管他娘！剁了再说！值钱货留下！”
刀锋破开雨帘，死亡的寒意先一步刺透皮肉。
动！必须动！
求生的本能压过心脉撕裂的剧痛，压过左臂骨髓里烧灼的啃噬感。柳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思考，是无数次濒死锤炼出的、烙印在骨头里的反应！唯一还能听使唤的右手，五指如濒死野兽的利爪，狠狠抠进身下冰冷的烂泥和碎石！
“呃啊——！” 喉间迸出困兽般的低吼。右臂肌肉坟起，爆发出榨干骨髓的力量！身体在泥浆里猛地一拧、一滚！
噗嗤！
刀锋擦着脖颈刺入泥地，溅起的腥臭泥点糊了疤脸兵一脸。
“妈的！还敢躲！” 疤脸兵暴怒，抽刀再劈！另外两人也狞笑着围拢，一人挺矛刺向柳致翻滚的后背，另一人则弯腰去抓昏迷的阿蛮！
后背汗毛倒竖！柳致甚至能听到矛尖撕裂空气的尖啸！他来不及起身，右臂猛地回扫，五指狠狠抓向地面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就是现在！
身体翻滚的势头未竭，借着惯性，扣紧石块的右手用尽残力，朝着那抓向阿蛮的溃兵脚踝，狠狠砸下！
砰！
“嗷——！” 凄厉的惨嚎压过雨声。石头棱角精准地砸碎了脚踝骨！那溃兵瞬间扑倒，抱着变形的脚踝在泥浆里翻滚哀嚎。
后背的矛锋已至！冰冷的刺痛感穿透湿透的破烂衣物！
千钧一发！柳致拧身！以毫厘之差，让矛尖擦着肋下刺空！矛杆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肉生疼。
“找死！”持矛溃兵一击落空，恼羞成怒，双臂发力就要回抽长矛。
机会！
柳致眼中血光一闪。他根本没看身后的矛，所有注意力都锁死了眼前因同伴惨叫而分神的疤脸兵！左手废了？心脉要碎了？那就不管了！他仅存的右腿猛地蹬地，沾满泥浆的身体如同失控的滚石，合身撞向疤脸兵的下盘！
疤脸兵正因同伴的惨叫和柳致诡异的躲闪而微怔，完全没料到这垂死之人竟敢主动扑来！下盘瞬间被撞个结实！他踉跄着向后跌倒，手中腰刀脱手飞出。
柳致也因这全力一撞，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摔在疤脸兵身上。碎裂的肋骨刺进肺腑，他眼前一黑，大口带着气泡的污血喷在对方惊恐扭曲的脸上。
“滚开！怪物！”疤脸兵被血糊了满脸，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想推开压在身上的柳致。
混乱！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中，柳致染血的右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向疤脸兵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粗糙的皮质水囊，还有一小块用油布包裹、硬邦邦的东西——溃兵身上最常见也最珍贵的应急口粮：**盐块**！
指尖触到油布粗糙的质感！抓住了！
“去死！”持矛溃兵终于抽回长矛，看着滚作一团的两人，眼中凶光大盛，挺矛就朝柳致后背心狠狠扎下！矛尖寒光凛冽，再无回旋余地！
柳致甚至能感受到后背皮肤被矛尖杀意激起的战栗。他猛地蜷身，用尽最后一丝残力，将刚抓到的油布包，狠狠塞向身下疤脸兵因惊恐而大张的嘴！
“唔？！”疤脸兵猝不及防，硬邦邦的油布包连同上面沾染的泥血，一股脑被塞了满嘴！
与此同时——
噗嗤！
矛尖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残忍。
时间仿佛凝固。
持矛溃兵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矛尖没有刺入预想中那个垂死怪物的后背，而是深深扎进了……被他压在身下的、自己同伴疤脸兵的胸膛！
疤脸兵双眼暴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矛尖，又看看近在咫尺柳致那双冰冷死寂、毫无波澜的眼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想吐出嘴里的油布包，却只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
柳致松开手，任由身体从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上滑落，重重摔回冰冷的泥浆里。后背被疤脸兵喷涌的鲜血染得温热，旋即又被冷雨冲刷。他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心脉和左臂非人的剧痛。视野开始发黑，耳边溃兵的怒骂和濒死的嗬嗬声变得遥远。
剩下的两个溃兵惊呆了。看着同伴被自己人捅穿，看着那个浑身是血、左臂泛着妖异暗光的“怪物”躺在血泊里无声喘息，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鬼……有鬼！” 脚踝碎裂的溃兵拖着残腿，惊恐地往后爬。
持矛的溃兵看着矛尖滴落的、属于同伴的鲜血，又看看泥浆里气息奄奄却眼神死寂的柳致，握着矛杆的手开始发抖。贪婪被恐惧压倒。
“晦气！走！”他啐了一口，猛地拔出长矛，也不管地上哀嚎的同伴，转身就钻进了雨幕中的荆棘丛。另一个溃兵连滚爬爬地跟上，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里。
泥泞的荆棘丛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渐渐微弱的哀嚎、冰冷的雨声，以及两个残破身躯沉重艰难的呼吸。
柳致躺在血与泥里，右手指尖还残留着油布包粗糙的触感和盐粒的咸腥。他侧过头，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脸，视线艰难地投向阿蛮的方向。
少女依旧蜷缩着，身体的痉挛似乎减弱了些，但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承受着体内狂暴生机冲刷的痛苦。她攥着药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盐……还有……萨鲁的药囊……
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念头，在柳致濒临破碎的意识里顽强地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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