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殿的地板很凉。
合欢老祖的脸贴在上面，更凉。
他想动。
想调动体内那浩如烟海的化神期灵力。
那是他闭关三百年，采补了无数炉鼎才修来的通天修为。
只要一丝。
只要能调动一丝灵力，他就能把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徒震成齑粉。
可是没有。
他的丹田像是被水泥封死了。
那个踩在他肩膀上的脚，不重。
却像是一座名为“绝望”的大山。
叶归尘低头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恨。
也没有杀意。
就像是看着一盘放在桌上太久，快要凉了的红烧肉。
有点嫌弃。
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还是得吃。
“你说，为了合欢宗？”
叶归尘的声音很轻。
他弯下腰，手指插进老祖那稀疏的灰白头发里，强迫对方抬起头。
“三百年前，你为了突破元婴，把上一任宗主，也就是你的师尊，炼成了丹药。”
“一百年前，正道围攻，你为了保命，把三千外门弟子推出去当肉盾。”
“现在。”
叶归尘笑了笑。
手指微微用力。
咔吧。
老祖的头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你跟我说，你是为了宗门？”
老祖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恐惧。
那是面对比自己更纯粹的恶时，本能的恐惧。
“我是你老祖……”
老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知道。”
叶归拳点了点头。
“所以我给你个面子。”
“我不把你炼成尸傀。”
“那样太浪费。”
轰——！
叶归尘身后的虚空，骤然塌陷。
那个熟悉的黑色漩涡，再次浮现。
只是这一次。
它不再是单纯的魔气。
里面夹杂着暗红色的血光，那是血子涯贡献的“域外混乱法则”。
还有一抹沉重的青铜色，那是姬家的“重力法则”。
多种力量交织在一起，让这个黑洞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通往地狱的大嘴。
“不……”
老祖拼命挣扎。
他感觉到了。
自己体内的元婴正在颤抖，正在哀嚎。
那种力量正在被强行剥离。
不是抽丝剥茧。
是鲸吞。
“既然是老祖，那就发挥最后的余热吧。”
叶归尘没有任何怜悯。
手掌猛地按在老祖的天灵盖上。
“吞天。”
嗡。
整个媚心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所有的长老都惊恐地看到。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金色洪流，从老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疯狂地钻进叶归尘的手掌。
那是纯粹的化神期本源。
老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原本红润的面皮变得枯黄，紧接着发黑，起皱。
饱满的血肉像是融化的蜡烛。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仅仅持续了三个呼吸。
戛然而止。
吧嗒。
一具穿着华丽长袍的干尸，倒在了地上。
像是一截枯死的朽木。
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渣。
叶归尘收回手。
他闭上了眼睛。
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虚弱。
而是太撑了。
化神期的能量，太庞大，太暴躁。
它们在叶归尘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想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容器”撑爆。
“给我……跪下！”
叶归尘心中低吼。
丹田内。
那颗漆黑的魔丹疯狂旋转。
它像是一个贪婪的磨盘，不管来的是金子还是石头，统统碾碎。
不仅如此。
随着这股庞大能量的注入。
叶归尘脑海深处，那道一直模糊不清的封印。
碎了。
轰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再是碎片。
是完整的画卷。
天龙界。
那个没有灵气，只有武侠的低级世界。
曼陀山庄的茶花，开得正艳。
一个穿着黄衫的少女，正站在花丛中，对着他笑。
“表哥。”
那是王语嫣。
西夏皇宫的冰窖。
那个和他缠绵三日，喊他“梦郎”的女子。
那是李清露。
还有很多人。
她们的脸庞一一划过。
最后。
画面定格在一只大手上。
那是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在收割庄稼。
它抓走了王语嫣，抓走了李清露。
抓走了那个世界所有拥有极品灵根的女子。
“原来……是这样。”
叶归尘睁开了眼。
两行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吓人。
什么都想起来了。
天机阁。
姬苍玄。
那个所谓的“飞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收割。
他们把低级世界当成牧场。
把那里的人当成牲口。
养肥了，就杀。
而他叶归尘。
不，叶辰。
是那只唯一的，跳出了栅栏，却又被打断了腿的野狼。
“呼……”
叶归尘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喷在地上，直接将坚硬的黑曜石烧出了一个深坑。
他体内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元婴初期。
元婴初期巅峰。
轰！
一声闷响。
某种界限被打破了。
元婴中期！
而且是吞噬了化神法则，根基无比扎实的元婴中期。
整个媚心殿都在震动。
那是这方天地都在畏惧这股新生的力量。
叶归尘擦掉眼角的血泪。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干尸。
然后抬起脚。
啪。
干尸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脏了我的地。”
叶归-尘拍了拍袍角。
他转过身，看向那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长老。
最后。
目光落在了柳媚身上。
柳媚还站在那里。
手里紧紧抓着扶手，指节发白。
她看着叶归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欣慰，有恐惧，还有一丝……陌生。
眼前这个男人，太强了。
强到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他的师尊，而是一个需要被他庇护的小女人。
叶归尘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来到柳媚面前。
柳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叶归尘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霸道。
不容抗拒。
柳媚浑身一僵。
“怕我？”
叶归尘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柳媚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别怕。”
叶归尘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替她把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动作很轻。
和刚才捏碎老祖头骨的手，判若两人。
“我是个疯子。”
“但我只咬敌人。”
他说完，松开手。
却没有让柳媚坐下。
而是自己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那张象征着合欢宗最高权力的宽大座椅上。
他翘起二郎腿。
这姿势很不雅。
但在场没有任何人敢说个“不”字。
“都起来吧。”
叶归尘挥了挥手。
下面的长老们如蒙大赦，一个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但头还是低得快要埋进裤裆里。
“今天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
叶归尘指了指刚才老祖消失的地方。
“那就是榜样。”
“我等誓死效忠宗主！”
戒律堂刘长老喊得最大声，嗓子都快喊破了。
其他人赶紧附和。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当成点心吃了。
叶归尘没理他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戒。
那是刚才顺手从老祖干尸上撸下来的。
神识如刀，直接捅破了上面的禁制。
哗啦。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出来。
灵石，丹药，法宝。
堆成了一座小山。
叶归尘看都不看那些极品灵石一眼。
他在找东西。
那种源自记忆深处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老东西在合欢宗苟了三百年，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终于。
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块破旧的羊皮卷上。
那上面画的不是山川河流。
而是星辰。
那是一块不知什么皮质的古卷。
摸上去有些粗糙，带着一股岁月的霉味。
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描绘着一副残缺的星图。
大部分星辰都是暗淡的。
唯独在西北角，有一颗死气沉沉的灰色星辰，被圈了一个红圈。
旁边用极其微小的古篆写着两个字：
【归墟】。
叶归尘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从那两个字上透了出来。
不是魔气。
也不是灵气。
而是一种……
根源的味道。
那是属于王语嫣的“空灵根”气息。
也是属于李清露的“玄阴体”波动。
虽然很淡。
淡到如果不是他刚刚吞噬了化神元婴，神魂敏锐度暴增十倍，根本察觉不到。
“找到了。”
叶归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如此。
难怪合欢老祖这个老乌龟，一直窝在东洲这种偏僻地方不肯走。
甚至连姬苍玄那种人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在看门。
他在帮那些上界的大人物，看守这个名为“归墟”的垃圾场。
那些被剥夺了灵根，被抽干了本源的废弃“容器”。
最后都会被扔到这里。
彻底销毁。
叶归尘握着羊皮卷的手猛地收紧。
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在天龙界的那些故人。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
现在，可能就埋在那个死寂的地方。
等着腐烂。
“很好。”
叶归尘强行压回心底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只有力量可以。
他把羊皮卷收进怀里，然后目光扫过地上的那堆宝物。
手指一勾。
几瓶对他还有点用的极品丹药飞了过来。
剩下的。
“分了。”
叶归尘吐出两个字。
下面的长老们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把这些分了。”
叶归-尘不耐烦地敲了敲扶手。
“我不养闲人。”
“拿了东西，就给我办事。”
“三天之内，我要合欢宗所有的防御大阵，全部开启到最高级别。”
“还有。”
他指了指刘长老。
“去给我查，除了姬家，还有哪些势力在盯着那个‘归墟’。”
“哪怕是一条狗路过那里，我也要知道它是公是母。”
刘长老浑身一激灵，连连点头。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所有长老都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叶归尘和柳媚两个人。
叶归尘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吞噬化神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了。
身体像是要散架一样。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太阳穴上。
力道适中地按揉着。
带着一股好闻的幽香。
叶归尘没有睁眼。
“怕我把你吃了？”
他问了一句。
身后的柳媚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你要是想吃，我也反抗不了。”
柳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你是圣子，现在又是宗主。”
“我是你的师尊，也是你的下属。”
“甚至……”
她的手顺着叶归尘的脸颊滑落，停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成炉鼎，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是合欢宗的规矩。
强者拥有一切。
叶归尘睁开眼。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没有轻薄。
只有认真。
“我在天龙界，有很多女人。”
叶归尘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以前以为，只要我对她们好，就能护她们一世周全。”
“结果我输了。”
“输得很惨。”
他松开手，站起身。
走到大殿门口，看着下方广场上忙碌的弟子。
“这把椅子，你坐着不舒服。”
“那就我来坐。”
“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
“只要我不死。”
“这世上就没人能把你当炉鼎。”
柳媚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
眼眶突然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