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一直蜿蜒到半山腰，路越往上走越狭窄，刚开始还能三人并行，但到后来就只能一人独行。
几人徒步向上行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完全暗了下来。
也许是深入妖山的原因，虽说灵道有结界阻隔，可依旧有些血红幽绿的眼睛隐在周围的黑暗里，还有些不怕死的妖兽竟敢直接撞上来。
顾城渊几个小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几位峰主则是十分淡定。
秦皖熙一路上脸都有些白，看上去很是紧张，苏晏州见状笑着摇了摇折扇：“不用怕它们，我们继续向前便是。”
秦皖熙抬头，抿了抿唇道：“我不是怕它们。”
她瞥了一眼脚边之外就是的悬崖，脸更白了：“是这里太高了……”
秦湘兰从后面牵住她发凉的手，安抚道：“没事，阿娘在你后面，看前边就好。”
被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握着，秦皖熙心头暖了些，指节轻轻蹭了蹭秦湘兰的手心：“好。”
约摸又向上走了半个时辰，正当有些疲惫的时候，一行人的眼前终于宽阔起来。
半山腰处有一方石台，放眼望去，地上有些阵法痕迹，周围还有四根色彩各异的玉柱，顶端放置着黑岩卷轴，上边还雕刻着一些符文。
顾城渊凑过去看了一会，发现这些符文都相当生僻晦涩，一个字也看不懂。
“年龄大了真是不如以前了。”苏晏州捶着后腰，感叹道，“年少时爬上来可没怎么累。”
他走到青色玉柱旁，擦拭着凹槽里的灰尘：“上次来这里，恐怕是十年前了吧？”
秦湘兰也跟着感叹：“昔日到此处我才刚接任峰主不久，现在熙儿都这么高了，当真是光阴易度。”
秦皖熙疑惑道：“阿娘往年不是带过历届弟子前来天水吗，怎么会十年未到此处？”
沈墨时接过话头：“往年那批弟子连灵道都进不了。”
沈泽楠道：“进不了灵道？”
“可不是嘛。”苏晏州道，“灵根资质差点意思，天水取剑可没那么容易，苍幽山的弟子大多数都是在万剑墟取剑，只有万里挑一的资质才能来天水碰碰运气。”
他拿着折扇支住下巴，回想道：“连沈峰主都是及冠之年才入天水取得断念剑呢。”
“十年前倒是有个小弟子走到了此处，不过被幻境里的东西吓的放弃资格，后来受了打击变得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离开师门，独自谋生去了。”
秦皖熙听的认真，她略微思索一番，然后问身旁的秦湘兰：“阿娘，你也是在天水取到的殷棂吗？”
秦湘兰点点头：“不错，不过我要更早一些，比沈峰主早两年。”
沈墨时：“……我当年是因为有案卷耽搁了。”
秦湘兰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瞧着两个人这般，秦皖熙捂着嘴笑个不停，顾城渊则是靠在白佑身旁，好奇问道：“那师尊你呢？”
白佑随口答道：“嗯？”
随后他又明白过来：“玉龙在万剑墟直接认主，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以往都是你师爷来。”
顾城渊点点头：“原来如此。”
萧程肆在一旁擦去卷轴上的灰尘，瞧清了上边的符文：“这是上古时期的字迹？”
白佑看向他：“不错，你认得？”
“与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很相似。”
顾城渊道：“你看那些干什么。”
萧程肆道：“兴趣罢了。”
……
几人又等了一会，苏晏州找好阵眼，招呼着几位峰主去到相应的玉柱前，起阵后分别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进去。
法阵倏地亮起白光，几人见状，纷纷从腰间拿出峰主令，嵌入柱身的凹槽里。
地面开始震动，而后掀起一阵灵流在阵型中央旋合，灵流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门框，悬浮在中间微微颤动。
苏晏州冲着顾城渊一行人道：“可以过来拿案卷了。”
顾城渊走过去，面对着那扇虚空的门，有点摸不着头脑：“要怎么拿？”
白佑道：“将灵流注入那扇门，会有对应的案卷给你们。”
四个人将信将疑，掐起灵流打入了那扇门。
下一刻，门的另一边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刺激的几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待光亮散去，门前已然浮现着一卷轻飘飘的案卷。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沈泽楠上前接住了案卷。
仔细一看，卷身是暗红色的。
苏晏州奇怪道：“卷身呈暗红色的案卷我倒是头一次见，以往都是红白两种，要么靠武力要么靠脑子，你们怎么不一样？”
沈泽楠闻言皱了皱眉，他双手微微用力想要打开那卷轴，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沈墨时制止了他：“这东西要等你们进去了才能看，别使那么大莽劲了。”
而后他顿了顿，挥手将断念召出来，递给沈泽楠：“幻境凶险，断念借你防身，一定要小心为上。”
沈泽楠睁大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断念：“多谢师尊。”
秦湘兰见状也将腕间的软剑唤出，殷红剑身徐徐从宽大袖袍中游出，一圈圈缠在了秦皖熙的腕间。
秦湘兰揉着她的脑袋：“殷棂熟悉你，用起来应该不会生涩，若是觉得吃力一定要早些退出来，咱不差那一把剑。”
秦皖熙笑着答应：“知道啦，多谢阿娘。”
顾城渊和萧程肆艳羡一瞬，而后同时转头看向身旁的白佑。
白佑：“……”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沈峰主和秦峰主，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
“玉龙只有一个。”白佑无奈道，“我总不能劈了它。”
顾城渊和萧程肆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变得焦灼起来。
苏晏州见情况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呦，白宗主你这两位徒弟应当不必太过担心才是……要不然给些灵力就成？”
白佑若有所思。
比起顾城渊，刚刚突破心法的萧程肆显然更需要玉龙护身，顾城渊只是灵力不够雄厚罢了，其余的应该是能应付的。
心中做出决定，白佑抬眼看向萧程肆，召出玉龙递给他：“你拿着吧。”
萧程肆猛地抬头，幽蓝瞳孔微微收缩，倒映着白佑的身影。
居然是……给他吗？
他伸出手，十分小心地接过玉龙，轻声道：“多谢……师尊。”
顾城渊大为震惊，一副受伤的表情：“师尊把玉龙给他了，那弟子怎么办？”
白佑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将自己的灵力分了两成给他：“你有这些就够了。”
顾城渊被体内流转的强悍灵流惊地说不出话来。
苏晏州道：“时辰差不多了，抓紧进幻境吧，不过秦峰主有句话说的很对，若是吃力一定不要硬撑，早些退出来才是上策。”
秦皖熙神采奕奕，拍了拍腕间的殷棂，转身和秦湘兰挥了挥手，率先跃进了那扇门。
沈泽楠喊了声阿姐就赶紧跟了上去。
萧程肆握着玉龙，朝白佑伏了伏身子，而后缓缓走进门内。
见前面几人都已经进去，顾城渊转过身，与身后的白佑道：“师尊等我好消息。”
白佑淡淡道：“你若再不进去，玄门就要合上了。”
……
等他们进入幻境，原来悬浮在中央的门框扩散开来，上升到半空，让外面的几人能够看清里面的景象。
周围一下子少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年轻人，顿时就变得格外安静。
秦湘兰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担心：“以往倒不觉得，现在心里有些发慌，真想陪着他们一起进去。”
苏晏州摇着折扇宽慰道：“哎呦，就算进去了也没什么能帮到他们的，秦峰主莫要担心了，这些年轻人都很不错，还是要相信他们……你说是吧，白宗主。”
“……”
苏晏州等了半天没听见白佑回答他，转头一看瞧见白佑正皱着眉头盯着半空的玄门。
“？”
苏晏州咳嗽一声，又摇着折扇道：“你说是吧，沈峰主。”
可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难得沈墨时也没有回答他，同样紧皱眉头，一脸担心模样。
“……喂，你们这样苏某好尴尬的。”苏晏州愤愤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苏某在，大不了及时把法阵给撤了……”
沈墨时：“那要是池钰涵也进去了呢？”
苏晏州想也没想：“那我自然也要跟着……”
“……”
苏晏州震惊。
不是，怎么还带这样的？
秦湘兰道：“苏峰主精通阵法之术，想来一定有法子让我们也跟着进去吧？”
苏晏州犹豫一阵，叹了口气道：“但是你们进去了也没有用啊，就和魂魄没区别，什么忙都帮不上。”
白佑道：“为何只能魂魄进去？”
苏晏州再一次震惊：“你们是要我这个三旬老人独自扛起如此巨大的阵法吗？再怎么要把肉身和修为留在这里吧？！”
白佑点点头：“魂魄也行，麻烦苏峰主了。”
苏晏州：“白宗主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秦湘兰也跟着道：“苏峰主……”
苏晏州扶额：“好好好，不过我先说好了，这送取剑以外的人进幻境的法术我也是头一次使，我可保不准你们会变成什么东西进去。”
沈墨时不在乎地道：“无碍，你施法便是。”
……
此时此刻的幻境内，顾城渊一行人盯着周围无边无际的纯白傻了眼。
“这是哪？”秦皖熙道，“不是要查案卷吗，这一片虚无怎么查？”
沈泽楠皱着眉头，再次试图打开手里的卷轴，却依旧纹丝不动。
几个人只好在幻境里干瞪眼。
顾城渊四处打量着，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正想着要不然先退出幻境，结果下一刻就感到肩膀一沉，似乎有个软乎乎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连忙侧头一看，发现自己肩膀上搭着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
顾城渊拎起那玩意一看，发现它居然是活的。
“见鬼了，这是什么？”
顾城渊瞅着它，居然丧心病狂的觉得这东西的神态居然很像幻境外的白佑。
没等他思索，身后忽然传来两声惊呼，他回头一看，瞧见了秦皖熙和沈泽楠手上的两只小雀。
秦皖熙手中的那只小雀羽毛是杏色，沈泽楠那只则是呈暗紫。
此刻正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顾城渊默默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白鼬。
一人一鼬静静对视着。
等一下……
顾城渊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师……尊？”
白鼬扬起脑袋，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顾城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你真的是师尊？！”
白鼬依旧看着他，那副神情越看越像白佑。
这也太扯了。
刚准备把自己一巴掌劈醒，耳边忽然传来苏峰主着急忙慌的传音。
“各位，你们应该都看见白宗主他们了吧？”
“实在对不住，法术出了一点差错，你们现在能说话吗？”
萧程肆道：“我们倒是能说，但是师尊们好像不太行。”
苏晏州道：“他们变成了什么？”
顾城渊道：“变成了……动物。”
苏晏州声音明显卡了一下：“啊？动物？”
“那就有一个坏消息了，我现在只能让你们说话，化形要等一段时间了，我现在使不了法术。”
顾城渊看着远处暴跳如雷的紫色小雀，忍着笑：“苏峰主麻烦快些吧，沈峰主都快要气死了。”
苏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