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膳房蒸腾的热气裹着枣泥糕的甜香，顺着飞檐走壁，引得檐下麻雀都扑棱棱停在窗沿，歪着脑袋朝里张望。苏桃踮着脚从蒸笼里取出新鲜出炉的糕点，白色雾气在她眼前氤氲，将她的眉眼衬得愈发灵动。
她用帕子垫着，端起精致的雕花食盘，裙摆扫过走廊雕花栏杆时，忽然听见东跨院传来糖糕兴奋的尖叫。那声音里满是发现新奇事物的雀跃，与平日里的哭闹截然不同。苏桃脚步一顿，唇角不自觉上扬，心中好奇女儿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娘！娘！快来看爹！”糖糕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音，急切又兴奋。
苏桃加快脚步拐进垂花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俊不禁。只见萧策斜倚在美人靠上，墨色锦袍松了两颗玉带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他平日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散了半边，如墨般倾泻而下。糖糕正站在一旁，小肉手揪着他的发尾晃悠，像在摆弄心爱的玩具。而王爷脸色古怪，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核桃，见苏桃进来，喉结滚动着想说话，却只发出“唔唔”的声响，活像一只被堵住嘴的仓鼠。
“咋了这是？”苏桃强忍着笑，将枣泥糕往石桌上一放，裙摆轻扬间蹲下身，伸手刮了刮糖糕沾着奶油的鼻尖，“又把你爹当玩具了？”
糖糕松开萧策的头发，小肉手猛地往王爷脸上一指，奶声奶气的吐槽清脆响亮，震得廊下风铃叮当作响：“爹！你脸像包子！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萧策瞪大了眼睛，腮帮子还鼓鼓的，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半块桂花糕，抬手就想捏女儿的小脸，却被糖糕灵活地躲开了。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躲到苏桃身后，探出脑袋，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满是得意。
“糖糕胡说什么呢？”苏桃憋笑憋得肩膀直颤，伸手轻轻戳了戳萧策鼓起来的腮帮，触感软乎乎的，像极了，“王爷，你这是……偷吃糖糕的点心了？”
萧策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王爷的威严：“本王只是……用膳时多吃了几盏糕。”他眼神闪烁，瞥了眼石桌上的枣泥糕，又看了看糖糕手里攥着的奶油小方，耳根悄悄泛起红晕，“膳房新做的点心，味道尚可。”
“何止尚可啊！”糖糕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小脸上满是认真，眼睛瞪得圆圆的，“爹刚才一口气吃了三块荷花酥、两块绿豆糕，还喝了三大碗莲子羹！比大黄吃骨头还快！”
趴在廊下打盹的大黄狗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尾巴象征性地摇了摇，又眯起眼睛继续啃它的肉骨头，对这场闹剧丝毫不感兴趣。
苏桃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糖糕说得对！你这脸圆得跟包子似的，再吃下去，铠甲都扣不上了！”
“苏桃！”萧策无奈地瞪她一眼，伸手想把糖糕抱过来，却被女儿灵活地躲开了。糖糕蹦到苏桃身后，探着脑袋，小嘴巴巴不停地继续吐槽：“才不是福相！是包子！上次娘买的那家包子，就长这样！”说着，她还踮起脚尖，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这么大！白白的！”
廊下伺候的丫鬟们纷纷低头，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显然是在憋笑。萧策皱着眉头，捏了捏自己的脸，对着石桌上的水镜照了照——可不嘛，腮帮子圆鼓鼓的，配上散着的头发，确实像个刚出锅的豆沙包。
“都怪你！”他突然把矛头指向苏桃，眼神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膳房的点心，你非要让糖糕给我送！”
“关我什么事？”苏桃叉着腰，挑眉反驳，“明明是某人自己没定力，看见甜食就走不动道！上次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本王从不吃甜’来着？”
糖糕在一旁猛点头，小辫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对！爹上次还抢糖糕的糖葫芦！”
萧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时语塞。他堂堂镇北王，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杀人不眨眼，回府却被妻女联手吐槽成包子，这面子简直丢尽了，心里不禁哀叹：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爹，你再吃就要变成球了！”糖糕突然指着萧策的肚子，眼睛亮晶晶的，“像后院那只老母鸡！咯咯哒！”
苏桃笑得蹲在地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手里的枣泥糕差点掉在地上。萧策黑着脸，一把将糖糕捞进怀里，作势要挠她痒痒：“小坏蛋，学会吐槽爹了？看我不收拾你！”
糖糕笑得直打滚，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庭院里：“爹是包子！爹是大包子！”
眼看糖糕笑得快喘不过气，小脸涨得通红，苏桃才笑着求情：“行了行了，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她拿过一块枣泥糕，塞进萧策手里，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喏，再吃一块，吃完就不气了。”
萧策看着手里的糕点，又看看苏桃似笑非笑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嘟囔着：“也就你们娘俩敢这么说本王。”
“谁让你是我爹呢！”糖糕从他怀里挣出来，伸手也拿了块糕点，小嘴巴巴地说着，“娘说，一家人就要互相吐槽！”
“这都跟你学的什么歪道理？”萧策刮了刮糖糕的鼻子，语气里却没了半分怒意，眼神中满是宠溺。
苏桃耸耸肩，理直气壮地说：“这叫增进感情！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就在这时，大黄狗突然叼着根肉骨头跑过来，“啪嗒”一声放在萧策脚边，然后蹲坐着抬头看他，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眼神里满是讨好。
糖糕眼睛一亮，兴奋地喊道：“大黄也觉得爹像包子！它把最好吃的骨头给爹了！”
萧策看着脚边的肉骨头，又看看大黄狗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一阵无语，突然觉得自己这王爷当得实在没面子，连狗都来“嘲笑”他了。
“罢了罢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锦袍，“本王去校场练练枪，省得真被你们说成包子。”
“爹，你脸还是很圆！”糖糕在他身后大喊。
萧策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台阶上。苏桃笑得扶着柱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对糖糕竖起大拇指：“女儿，干得漂亮！以后继续帮娘监督你爹，不许偷吃甜食！”
糖糕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手里的糕点却不小心掉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大黄狗一口叼走了。
校场上，萧策手持长枪，枪尖寒光闪烁。他奋力舞动长枪，枪影翻飞，气喘吁吁。练了半个时辰，汗水湿透了衣衫，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不过，他的腮帮子倒是没那么鼓了。
他擦着汗，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远处。只见糖糕正在追着蝴蝶跑，小辫子在风中飞扬，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萧策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被女儿吐槽成包子的不快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王爷，您这是……被小姐气着了？”副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刚才王爷练枪时，枪头都差点戳到自己脚了，那气势明显不对劲。
萧策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多事！”他把枪往地上一插，“去，把膳房的绿豆糕再送两碟来。”
副将一脸震惊，嘴巴张得老大：“……王爷，您不是刚因为吃太多被小姐吐槽了吗？”
没等副将反应过来，糖糕已经牵着苏桃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画：“爹！糖糕给你画画了！”
萧策蹲下身，接过画纸一看，上面是用歪歪扭扭的线条画成的图案。画面上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旁边还站着一只摇尾巴的狗，狗的眼睛被画成了两个大大的圆圈。
“这是……？”萧策有些疑惑地问。
“这是爹！”糖糕兴奋地指着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小脸上满是得意，“这是大黄！爹和大黄一样可爱！”
苏桃在一旁强忍着笑，补充道：“糖糕说，爹的脸和大黄的肚子一样圆。”
萧策看着画纸上那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圆疙瘩，又看看糖糕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嫌弃之语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违心地夸道：“画得真好，栩栩如生。”
糖糕开心地拍手，眼睛弯成了月牙：“爹喜欢就好！糖糕以后天天给爹画画！”
苏桃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爷，你这是被女儿当成绘画素材了啊。”
萧策无奈地把画纸收好，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女儿面前吃甜食了——不然下次画纸上的“包子”，说不定就要长出尾巴了。
晚饭时分，膳房端上了精致的点心，造型精美，香气四溢。萧策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美食，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眼神中满是渴望。但一想到白天的“包子”事件，他硬是咬了咬牙，没敢动筷子。
苏桃见状，夹了块芙蓉糕放进他碗里，嘴角带着笑意：“行了，别绷着了，吃吧，大不了以后多练练枪。”
糖糕也有样学样，把自己碗里的莲子羹往萧策碗里倒，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爹，吃吧！吃了才有力气保护糖糕和娘！”
萧策看着妻女期待的眼神，心中一暖，终于忍不住笑了：“好，爹吃。”他夹起芙蓉糕，一口塞进嘴里，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比平时似乎更美味了。
“爹，你脸又圆了！”糖糕突然说，小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萧策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这叫……幸福肥。”
苏桃噗嗤笑了：“行，你开心就好。”
窗外月光皎洁，如水般洒在镇北王府的庭院里。大黄狗趴在桌下打盹，偶尔抬起头，看看桌上笑闹的一家人，摇摇尾巴，又继续进入梦乡。
萧策看着眼前的妻女，心中满是柔情，软得一塌糊涂。被吐槽成包子又怎么样？能每天吃到苏桃做的点心，能听到糖糕奶声奶气的吐槽，这大概就是他萧策这辈子最幸福的“烦恼”了。
只是不知道，等糖糕再长大些，学会更多“吐槽技能”，他这王爷的脸面，还能不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