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妖兽山脉的路，并非坦途。
离开了那片象征着屈辱和绝望的贫民窟，主仆二人踏上的是一条更加荒凉、更加原始的土地。脚下不再有依稀可辨的小径，只有深浅不一的杂草、盘根错节的灌木，以及散落其间的、棱角分明的碎石。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和某种不知名野花混合的气息，清新中带着一丝野性的味道。偶尔有飞鸟掠过头顶，发出清脆的鸣叫，给这片寂静的荒野增添了几分生气，却也反衬出他们二人身影的孤单与渺小。
凌云走在前面，手中拄着那柄青锋剑。与其说是拄剑，不如说是将部分体重倚靠在剑上，以减轻身体的负担。经过一夜的修复和几个时辰的修炼，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已经能够自行走路，不再需要福伯背负。但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每走一段路，便需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但他没有抱怨，也没有停下太久。那双重新亮起光芒的眼睛，坚定地望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的墨绿色山峦，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在丈量着通往复仇之路的距离。
他体内的混沌丹田，依旧在自主地、缓慢而高效地运转着，吸收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能量，转化为精纯的混沌之气，一部分融入丹田气旋，壮大己身；另一部分则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修复、强化着他这具破而后立的身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方式，稳步提升。肌肉的韧性、骨骼的强度、经脉的通畅度……都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种感觉，让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混沌道种，果然逆天！
福伯跟在他身后，背着那个小小的包裹，步履蹒跚。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又经历了连番打击和劳累，体力早已透支。但他看着前方少主那虽然单薄、却莫名挺拔的背影，以及少主身上那股重新焕发出来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只要少主有希望，他就还能撑下去！
“少主，您……您慢点，等等老奴……”福伯喘着粗气喊道。
凌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福伯。只见老人家脸色苍白，嘴唇发干，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凌云眉头微蹙。这样下去不行，福伯的身体根本撑不到进入妖兽山脉。他们需要休息，需要水，需要食物。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得益于混沌道种的改造，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能闻到空气中某种野果成熟时散发出的淡淡甜香，甚至能捕捉到地面上一些细微的、属于小型野兽留下的足迹。
“福伯，前面不远处应该有水源，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凌云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好……好……”福伯连忙点头，跟着凌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眼前。溪水潺潺流淌，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溪边长着几棵不知名的野果树，上面挂着一些红彤彤、看起来颇为诱人的果子。
“太好了！有水了！”福伯惊喜地叫道，连忙跑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凌云也走到溪边，用手捧起溪水，仔细清洗了一下脸上的污垢，然后也喝了几口。清凉甘甜的溪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不少疲惫和燥热。
他抬头看了看那野果树，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和前世积累的一些草药知识，判断出这种果子并无毒性，而且蕴含着不少水分和能量。
“福伯，摘些果子充饥。”凌云吩咐道。
“欸！好嘞！”福伯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摘果子。
凌云则走到溪边一块相对平坦干净的大石头旁，缓缓坐下，再次闭目，抓紧一切时间运转功法，恢复体力，壮大丹田内的混沌之气。
他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荒野，实则危机四伏。昨夜没有遇到危险，只是运气好。他们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福伯摘了满满一捧红彤彤的野果，喜滋滋地走了回来。他先是挑了几个最大最红的，用衣角仔细擦干净，递给凌云：“少主，您先吃。”
凌云睁开眼，接过果子，没有客气。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补充能量。果子入口，酸甜可口，汁水丰沛，化作一股暖流，融入腹中，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
主仆二人就着清澈的溪水，吃着酸甜的野果，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就在这时，凌云那变得异常敏锐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在下游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以及……某种野兽低沉的咆哮声？！
凌云眼神瞬间一凝，立刻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青锋剑，警惕地望向下游方向。
福伯也听到了动静，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躲到凌云身后：“少……少主，是……是妖兽吗？”
“不知道。”凌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们小心点，过去看看。”
虽然他现在实力低微，但强烈的好奇心，以及……某种冥冥之中的直觉，让他决定去一探究竟。
主仆二人屏住呼吸，沿着溪流，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过去。
很快，他们便绕过一个弯道，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只见在下游不远处的一片河滩上，一个身穿破烂灰色长袍、须发皆白、看起来异常落魄的老者，正背靠着一块大石头，痛苦地呻吟着。他的左腿似乎受了伤，裤腿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旁边还扔着一根断裂的木杖。
而在老者面前不远处，一头体型不算太大，但獠牙外露、眼神凶狠、形似野狼的灰色妖兽，正低伏着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涎水顺着嘴角滴落，显然是将这受伤的老者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是……是灰影狼！”福伯认出了那妖兽，失声低呼，“一级妖兽！虽然等阶不高，但生性凶残，速度极快！少主，我们快走！”
一级妖兽，相当于人类淬体境四到六重的实力。以凌云现在堪比淬体六七重的肉身强度，再加上手中长剑，单打独斗或许能勉强应付，但绝不轻松，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受伤的老者需要顾及。
按理说，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立刻退走，避免卷入麻烦。凌云心中那冰冷的理智也在这样告诉他。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和冷漠，早已不再是那个会轻易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热血少年。
然而……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落魄老者身上时，不知为何，心中却微微一动。
那老者虽然衣衫褴褛，须发杂乱，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和污垢，但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即使身处险境，痛苦不堪，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却依旧闪烁着一种……看透世情般的沧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而且，凌云隐隐感觉到，这老者身上，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特殊的气息波动？这种波动很奇怪，不像是真元，也不像是气血之力，倒像是……某种与天地自然更加契合的……韵味？
是错觉吗？
就在凌云迟疑的瞬间，那头灰影狼似乎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后腿猛地发力，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那受伤的老者猛扑而去！
“小心！”福伯吓得惊呼出声。
那老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和无奈，挣扎着想要拿起旁边的断杖抵挡，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锋利的狼爪就要撕裂老者的喉咙——
“孽畜！找死！”
一声冰冷的低喝响起！
凌云动了！
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脚尖在地面一点，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虽然体内混沌之气微弱，无法施展出什么精妙的身法，但被混沌道种强化过的肉身，其爆发力和速度，依旧远超常人！
手中的青锋剑，更是如同毒蛇出洞，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抢在灰影狼的利爪落下之前，精准无比地刺向了它的咽喉要害！
这一剑，快！准！狠！
虽然没有真元加持，但其中蕴含的，却是凌云前世千锤百炼、早已融入骨髓的剑道本能！以及……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青锋剑精准地刺入了灰影狼相对柔软的脖颈！虽然因为力量不足，未能将其完全贯穿，但也刺入数寸之深！
“嗷呜——！”
灰影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顿，巨大的冲击力将凌云撞得倒退了两步，但它也被这一剑彻底激怒！
它放弃了攻击老者，转而将充满血丝的、凶狠的目光锁定在了凌云身上！前爪在地上刨了刨，发出一声更加凶戾的咆哮，再次扑了上来！
凌云眼神冰冷，毫不畏惧！
他虽然实力大损，但战斗经验和意识仍在！面对扑来的妖兽，他不退反进，脚步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灰影狼的正面扑咬，同时手腕一抖，青锋剑顺势回拉，在那灰影狼的侧腹，再次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嗷——！”
灰影狼再次惨嚎，剧痛让它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凌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眼中寒光一闪，体内那本就微弱的混沌气流，被他毫不犹豫地催动到了极致！
他没有尝试将混沌气流注入剑身，因为他知道效率太低。而是……将其灌注到了自己的双腿和手臂之中！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似乎……又提升了一丝！
“死！”
凌云低喝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的青锋剑，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如同闪电般再次刺出！
这一次，目标依旧是——咽喉！
灰影狼虽然凶狠，但毕竟只是一级妖兽，灵智不高，连续受伤之下，反应已经慢了半拍！
“噗——！”
更加沉闷的声响传来！
这一次，凌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青锋剑深深地没入了灰影狼的脖颈！直接贯穿了它的喉管！
灰影狼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凶光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解脱？它挣扎了几下，最终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呼……呼……
凌云拄着剑，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这一番兔起鹘落般的搏杀，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他刚刚恢复不久的体力和那微弱的混沌之气！他感觉浑身酸软，丹田内的混沌气旋都黯淡了不少。
但他的眼中，却燃烧着兴奋的光芒！
他做到了！
以淬体境（甚至还不到）的实力，斩杀了一头一级妖兽！
虽然过程凶险，但结果证明……他依旧能战斗！他依旧能杀戮！
这让他心中那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少……少主！您没事吧？！”福伯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担忧地查看凌云的状况。
“我没事。”凌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老者。
此刻，那老者也正看着他，浑浊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异！
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竟然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斩杀一头灰影狼！而且……他刚才身上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微弱但异常特殊的气息……
老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落魄颓唐的样子，只是咳嗽了几声，对着凌云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地说道：“多……多谢小哥出手相救，老朽……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罢了。”凌云语气平淡地说道，并没有因为救了对方而表现出任何热情。他站起身，走到老者面前，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左腿上。
伤口不深，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石头划破，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红肿。
“福伯，把我们带的伤药拿出来。”凌云吩咐道。
他们离开凌家时，福伯偷偷带了一些最普通的金疮药和止血散。
“是，少主。”福伯连忙从包裹里翻出药瓶。
凌云接过药瓶，递给老者：“自己处理一下吧。”
老者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凌云会主动给他伤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接过药瓶，再次拱手道：“多谢小哥。”
然后便熟练地撕开裤腿，清理伤口，敷上药粉，动作虽然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但却显得有条不紊。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他注意到，这老者虽然落魄，但手指修长干净，处理伤口的手法也颇为娴熟，不像是普通的山野村民或乞丐。
而且，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与天地自然契合的韵味，依旧存在。
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凌云心中猜测之时，那老者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凌云，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小哥年纪轻轻，身手却是不凡，剑法更是……凌厉果决，不像是普通人啊。不知小哥高姓大名？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凌云眼神微凛。这老者眼光倒是不差。
但他自然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
“萍水相逢，何必问名。”凌云淡淡地说道，“老丈腿脚不便，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免得再遇到危险。”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明白了凌云不愿多说。他呵呵一笑，声音沙哑：“小哥说的是。只是……老朽这腿伤了，怕是走不远了。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凌云和福伯，似乎在暗示什么。
福伯心肠软，闻言有些不忍，看向凌云，低声道：“少主，要不……我们带上他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凌云眉头微皱。带上一个受伤的老者？这无疑会拖慢他们的行程，增加风险。而且，这老者的来历不明……
但转念一想，这老者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以及他刚才看自己时那探究的眼神，都让凌云有些在意。或许……从他身上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甚至……某种机缘？
毕竟，按照前世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的套路，这种落魄老者，往往都不简单……
当然，也可能是个麻烦。
凌云心中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带上他。
一来，算是还了刚才老者可能带来的“麻烦”（虽然是他自己选择出手的）。二来，他也确实想看看，这老者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好。”凌云点了点头，对老者说道，“老丈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同行一段路吧。不过，我们也要进入妖兽山脉，前路艰险，生死难料。”
“妖兽山脉？”老者闻言，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抚须笑道，“呵呵，正好，老朽也正想去山里采些草药。既然如此，那便叨扰小哥了。”
他似乎对妖兽山脉的危险毫不在意，答应得异常爽快。
这让凌云心中更加确定，这老者绝对不简单！
“福伯，把那灰影狼处理一下。”凌云吩咐道。妖兽虽然死了，但其皮毛、爪牙甚至血肉，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有用的资源。尤其是妖兽肉，蕴含的能量比普通野兽要丰富得多，可以补充体力。
“是，少主。”福伯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拿出包裹里一把防身用的小刀，开始笨拙地处理狼尸。
凌云则走到老者身边，伸出手：“老丈，我扶你起来。”
老者看了看凌云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那张虽然稚嫩、却异常沉静冰冷的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还是搭了上去。
凌云用力，将老者搀扶起来。入手的感觉，比他想象的要……轻一些？但这老者骨架却很大。
“多谢小哥了。”老者站稳后，再次道谢。
“老丈如何称呼？”凌云随口问道。
老者呵呵一笑，捋了捋颌下稀疏的山羊胡（他确实有山羊胡），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和神秘：“呵呵，老朽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贱名早已忘了，小哥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玄老’吧。”
玄老？
凌云心中微动，这名字……倒也有些玄妙的意味。
“玄老。”凌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很快，福伯便将灰影狼最有价值的部分——皮毛和几块精肉切割了下来，用草绳捆好。
三人便再次上路。
这一次，队伍变成了三人。凌云搀扶着受伤的玄老，福伯背着包裹和狼肉，速度比之前更慢了。
但不知为何，凌云的心中，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的落魄老者，会给他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变数？
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