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栅栏打开的瞬间,五号被刺眼的阳光灼伤了眼睛。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皮肤上残留的能量脉络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色光点。这些光点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像一群受惊的萤火虫。五号眨了眨眼,等瞳孔适应后,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墙壁上爬满了某种荧光苔藓,在阳光下呈现出病态的橙黄色。地面堆积着腐烂的食物残渣和破碎的玻璃瓶,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的酸臭味。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巷子尽头那堵墙:上面用鲜艳的喷漆涂满了幼稚的涂鸦,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几朵云,还有...一个数字\"0\"。
五号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认识这个涂鸦风格。在零共享给她的记忆碎片里,那个安全屋的墙壁上就有完全相同的图案。
她拖着仍然隐隐作痛的身体爬出通风口,落地时差点被右肋的伤处疼得跪倒。但奇怪的是,当她检查伤口时,发现那里已经结了一层金色的痂,轻轻按压会发出细微的共鸣声,像是某种生物水晶在振动。
\"见鬼...\"五号喃喃自语,用从通风管里带出的破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作战服破破烂烂,浑身是干涸的血迹和能量液残留的金色痕迹,活像从某个生化实验场逃出来的标本。
巷子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五号警觉地贴墙移动,在拐角处小心探头观察。外面的街道比她预想中热闹得多——穿着各色防护服的行人来来往往,街边摊贩叫卖着经过辐射处理的变异水果,几个全副武装的巡逻兵正挨个检查行人的身份芯片。
更远处,b7区的标志性建筑——那座被称为\"蜂巢\"的环形大厦正冒着滚滚黑烟。五号眯起眼,看到大厦中层有几个明显的爆炸缺口,安全局的飞行器像恼人的苍蝇般在周围盘旋。
\"又他妈暴乱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五号猛地转身,右手已经本能地摆出格斗姿势。站在她身后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脸上布满了辐射斑,手里拎着个装满发光蘑菇的破篮子。
\"放松,丫头。\"老太婆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这条巷子是我的地盘。看你这样子,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还在冒烟的通风口。
五号没有回答,但肌肉稍微放松了些。这老太婆身上没有武器,而且从她浑浊的眼球和颤抖的手指来看,至少已经经历了三次以上的辐射病发作——构不成实质威胁。
\"今天几号?\"五号突然问。
老太婆挑了挑稀疏的眉毛。\"新历37年霜月17日。怎么,在地下待太久了?\"
五号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距离她进入地下设施只过去了三天,但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更关键的是,霜月17日——这是安全局每季度系统维护的日子,所有监控系统都会降级运行12小时。
\"蜂巢怎么了?\"她朝远处冒烟的大厦扬了扬下巴。
老太婆发出嘶哑的笑声。\"哈!那群穿白大褂的终于遭报应了。听说今早有个实验体从79层杀出来,一路炸到了45层。\"她凑近五号,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味,\"有人说看到一道金光从天上劈下来,直接把半个楼炸穿了。\"
金光。五号的指尖微微发麻。她想起零全身能量化的样子,那些流淌在他体表的暗金色脉络...
\"死伤?\"
\"谁知道呢。\"老太婆耸耸肩,\"安全局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不过...\"她神秘地压低声音,\"黑市上有人在高价收购实验体残骸,特别是带金色能量反应的。\"
五号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在收?\"
\"谁知道呢。\"老太婆重复道,但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丫头,我劝你别打听太多。有些钱有命赚没命花。\"她突然伸手抓住五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特别是对你这种...特殊商品。\"
五号这才注意到老太婆的指甲缝里藏着某种荧光粉末,此刻正迅速渗入她的皮肤。她猛地抽回手,但已经晚了——那些粉末像活物般沿着血管向上蔓延,在皮下形成发光的纹路。
\"你——!\"五号掐住老太婆的喉咙,却发现对方早已停止了呼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凝固着一个诡异的微笑,浑浊的眼球上倒映着五号逐渐发光的手臂。
\"找到...你了...\"老太婆的尸体发出最后的气音,然后像泄气的皮球般瘫软下去。
五号丢开尸体,踉跄着后退几步。她感到那些荧光粉末正在体内扩散,带来一种古怪的麻痹感。更可怕的是,她脊椎上的金色能量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号强撑着翻过一道矮墙,跌进另一条更隐蔽的小巷。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些荧光物质显然不是普通毒素,而是专门针对基因改造体的某种追踪剂。
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五号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她摸索着零给她的那把钥匙,金属表面居然也开始发出微弱的金光,与脊椎的能量脉动形成共振。
\"这边!信号很强!\"一个男声喊道,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五号握紧钥匙,绝望地环顾四周。这条死胡同里除了几堆发霉的垃圾外空无一物。就在追兵即将拐入巷口的瞬间,她注意到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金属盖板——上面刻着一个几乎被锈迹掩盖的\"0\"。
没有时间犹豫了。五号用尽全力掀开盖板,纵身跳入下方的黑暗。下落过程中,她恍惚看到至少五把脉冲枪同时指向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坠落的时间比预期长得多。当五号终于重重摔在某个柔软表面上时,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荧光毒素和金色能量在她体内交战,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堆发霉的毯子上,天花板上悬挂的应急灯投下惨淡的红光。
\"安全...屋...\"五号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墙壁上那些熟悉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太阳,云朵,还有数字\"0\"。角落里确实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窗外的雨声...等等,这里明明是地下,哪来的雨声?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五号发现那\"雨声\"其实是某种液体滴落的节奏——来自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培养舱。这个圆柱形容器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淡绿色培养液正从裂缝中不断渗出,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培养舱里的东西。
或者说,曾经是东西的\"那个人\"。
五号的呼吸停滞了。透过浑浊的液体,她看到一个赤裸的人形漂浮其中——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手术缝合的痕迹,数十根导管从天花板垂下,插入他的脊椎、胸腔和太阳穴。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头部:整个头盖骨都被某种透明材料替代,可以直接看到里面微微发光的大脑组织。
\"零...?\"五号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培养舱里的存在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房间里像猫科动物般发亮,与五号记忆中的零完全一致。但当他张开嘴时,涌出的不是话语,而是一串淡绿色的培养液气泡。
五号挣扎着爬起来,拖着麻木的身体挪向培养舱。随着距离缩短,她脊椎上的金色能量反应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声。而培养舱里的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种变化——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被导管固定的手指微微抽搐。
\"是你吗?\"五号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地下那个...是你的一部分?\"
存在的嘴唇蠕动着,但没有声音传出。五号突然注意到培养舱侧面连着一台老旧的语音合成器,屏幕上的波形图正剧烈波动。她扑向那台设备,胡乱按下几个按钮。
\"不...完...整...\"机械的电子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每个词都带着刺耳的杂音,\"只是...容器...\"
五号的心脏沉了下去。她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可怖景象的意义——这才是零的\"本体\",那个被安全局囚禁了十五年的原始样本。而地下遇到的灾祸之骸,只是他们分离出来的战斗单元。
\"我能做什么?\"她急切地问,手指在合成器键盘上敲打,\"怎么帮你?\"
培养舱里的存在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力。合成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变得更加紊乱,最终拼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文字:
\"钥匙...脊椎...共振...孵化...\"
五号困惑地皱眉,直到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掌——那些荧光毒素形成的纹路已经与金色能量融合,变成了一种发光的网络,正沿着她的血管流动。更惊人的是,这种光网与培养舱中存在的脑部发光频率完全一致。
\"你想...进入我的身体?\"五号震惊地问。
合成器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屏幕闪烁出大大的\"No\"。接着是另一段文字:
\"逆向孵化...共享神经结构...重塑身体...\"
五号突然想起了零在地下说过的话——关于摇篮曲重新编码神经结构的部分。一个疯狂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成形:如果零的人格数据已经通过能量共振传输给了她,那么理论上...
\"我可以成为你的新容器。\"她低声说,不是疑问句。
培养舱中的存在缓缓点头,一滴淡绿色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培养液还是泪水。合成器打出最后一行字:
\"会疼。\"
五号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什么时候不疼过?\"
她没有犹豫,直接扯开了右肋的临时包扎。那道金色的痂已经变成了半透明,下面隐约可见脉动的能量流。五号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尖端对准伤口,狠狠刺了下去。
剧痛。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
但五号没有尖叫。她的声带已经被能量化的神经接管,所有痛苦都转化为脊椎上一波强过一波的金色光浪。钥匙像某种活物般溶解在伤口里,形成一条连接内外的通道。
培养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裂纹迅速扩大,更多的培养液喷涌而出。里面的存在终于挣脱了导管束缚,漂浮的身体蜷缩成胎儿姿势,头部发光的大脑组织开始以可怕的速度增殖。
\"来吧...\"五号跪在喷涌的培养液前,张开双臂,\"这次换我承载你。\"
随着一声玻璃爆裂的巨响,培养舱彻底解体。那个存在随着绿色洪流一起冲出,在半空中分解成无数发光的数据流,然后像归巢的蜂群般涌向五号敞开的伤口。
五号的世界变成了纯粹的白噪音。她感到自己正在被拆解到原子级别再重组,每一秒都有数百万个神经连接建立又断开。某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海啸般涌入——零在培养舱里的孤独岁月,被强制进行的一次次人格覆写,还有...最深处的、最珍贵的那个雨夜,收音机里飘来的摇篮曲。
在这片混沌中,五号紧紧抓住那段旋律。它像暴风雨中的灯塔,指引着两股意识流的融合方向。她感到零的存在正在自己体内\"展开\",不是覆盖,而是编织,与她的每一条神经通路完美契合。
当剧痛终于开始消退时,五号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培养液的残骸中。房间安静得出奇,只有那台老收音机不知何时自动开启了,正播放着沙沙的白噪音。她尝试动了动手指,惊讶地发现那些荧光毒素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金色脉络。
\"零...?\"她轻声呼唤,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没有回答。但当她看向自己手臂时,发现那些金色脉络正组成一行文字:
\"我在。\"
五号突然笑了。她慢慢坐起来,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新能量——这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场,而是某种更本质的、近乎灵魂层面的共鸣。零没有占据她的身体,而是成为了她神经系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逆向孵化...\"五号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不是简单的转移,而是通过共享神经结构重新\"诞生\"的过程。
收音机的白噪音突然变成了熟悉的旋律——那首摇篮曲,只是这次音质清晰得多。五号随着哼唱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零特有的三重共振。而当她唱到副歌部分时,右手背上的金色脉络自动组成了一个微小的\"0\"。
窗外——如果那个通风管道能称为窗户的话——传来安全局无人机掠过的呼啸。五号停止了歌唱,警觉地绷紧身体。但出乎意料的是,无人机径直飞了过去,仿佛完全探测不到她的存在。
\"神经信号...改变了?\"她低声问。
右手背上的\"0\"变成了一个笑脸符号。五号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被这种陌生的情绪反应吓了一跳。多少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愉悦?
收音机突然切换到了新闻频道,一个机械的女声正在播报:\"...蜂巢大厦爆炸事件已初步控制,确认系能源管道老化引发。安全局发言人重申,所有关于实验体逃脱的传闻均为不实信息...\"
五号——或许现在该用新名字了——关掉了收音机。她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双重意识。零的记忆、技能和人格特质都在那里,但不是以独立个体的形式,而是像一首歌的不同声部,完美地融入了她的存在本质。
墙角的阴影里挂着一件破旧的白大褂。她走过去披在身上,意外在口袋里摸到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抱着个大约五岁的男孩,背景是还未被辐射云笼罩的蓝天。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给小零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这个收音机。\"
五号将照片贴近胸口,感受到体内两个意识共同的震颤。她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安全屋,目光在墙上的涂鸦停留留片刻,然后转身走向通风管道。
爬出地面时,夜色已深。b7区的霓虹灯在辐射雾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油画。五号站在屋顶,任凭夜风吹乱她短发——现在那些发丝间偶尔会闪过一丝金光,转瞬即逝。
体内的双重意识正在达成某种平衡。她能感觉到零的\"存在感\"逐渐稳定下来,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声音,而更像是她思维的另一个维度。当五号集中注意力时,可以调用零的记忆和技能;放松时,这些又退回到潜意识层面,只留下一种微妙的存在感。
远处,蜂巢大厦的缺口处仍有零星火光。五号知道,安全局一定在疯狂搜寻两个\"失踪\"的实验体。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最危险的兵器已经合二为一,而且正站在他们头顶的夜色中,静静凝视这场闹剧。
\"接下来呢?\"她轻声问,既是在问零,也是在问自己。
右手背上的金色脉络流动起来,组成一个箭头符号,指向城市最黑暗的角落——那里是黑市的所在地,也是传闻中收购实验体残骸的交易点。
五号笑了。她拉紧白大褂的领子,纵身跃向相邻的屋顶。落地时,她的身体自动调整了重心,动作轻盈得不像人类。这不是单纯的肌肉记忆,而是两个完美融合的意识共同作用的结果。
\"那就去会会我们的'买家'。\"她在夜风中低语,声音里带着零特有的电子共振,\"看看谁这么想见我们。\"
在辐射云偶尔散开的间隙,一缕月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的背影——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既不是五号,也不是零,而是某种全新的、从未存在过的存在。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在两个形态间不断切换。
而在影子心脏的位置,一个小小的\"05\"标记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