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废弃船厂的死寂,轮胎碾过碎石和荒草,在坑洼的地面上疯狂颠簸!车厢内红灯刺眼,警报嘶鸣,医疗设备在紧急固定锁扣下哐当作响!
“坐稳!”开车的安全部精锐老周,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方向盘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一个近乎漂移的急转,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堆生锈的废弃船锚冲过!
苏晚的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又被安全带死死勒回。她没看身后紧追而来的刺眼车灯和子弹打在车厢铁皮上的“砰砰”闷响,冰封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倒车镜里——那艘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漆黑幽灵船,正被迅速甩远。船头那巨大的、扭曲的船锚浮雕,在昏暗的码头灯下,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甩掉了!妈的!是改装过的越野,速度太快!坐稳了!”老周嘶吼着,油门几乎踩进油箱!货车像头受伤的钢铁野牛,咆哮着冲出废弃船厂的区域,一头扎进港口相对繁忙的货运通道。
灯光多了起来,巨大的集装箱堆场如同钢铁迷宫。远处龙门吊的探照灯光柱扫过,暂时逼退了后面紧咬不舍的追兵车灯。
车厢内警报声减弱,红灯转为刺目的黄色警戒。江屿松开紧握的扶手,一步跨到后窗观察孔,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后方。“暂时甩开了。对方很熟悉港口地形,不会放弃。”他声音依旧冷硬,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刚才的凶险。
苏晚解开安全带,踉跄一步稳住身体。掌心那块013号的金属牌棱角,在刚才的紧握中,几乎嵌进肉里,带来清晰的刺痛。她没理会,目光投向固定在医疗床上、如同冰雕般的“铁塔”。他身上的幽蓝冰霜正在“深蓝”低温模块停止运转后缓慢褪去,生命监护仪上的线条依旧平直,脆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蛛丝。
“他看到了海狼。”苏晚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颤抖,“矿坑里…那个一条手臂的影子…是真的。” 这不是疑问,是冰冷的确认。“铁塔”崩溃前的恐惧画面和感知碎片,比任何证词都真实。
江屿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映着苏晚苍白的脸。“幽灵船…眼睛…”他重复着“铁塔”感知碎片里的关键词,“那艘船…是他们的巢穴,还是…移动的屠场?”
“找到它,掀开它的锈铁盖子,就知道了。”苏晚的声音淬着冰。她走到“铁塔”身边,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冰封的眼底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探究。“他脑子里…还有更多碎片吗?”
医疗首席擦着额头的汗,摇头:“低温只能‘固定’崩溃瞬间最强烈的神经印记。更深层的记忆…随着脑损伤,已经不可逆地消散了。我们捕捉到的,就是极限。”
唯一的活口,变成了一块只能证明“海狼可能活着”和“幽灵船存在”的残破拼图,价值骤减。
“晚姐!江哥!” 车厢内通讯器突然响起,是留在矿坑现场外围接应的另一个队员,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王家镇…王家镇那边…刚收到老村长家送来的东西!是…是老村长出事前…偷偷塞给他老伴的!说要是他…他回不来…就交给你!”
老村长留下的东西?!
苏晚和江屿的眼神瞬间锐利如电!
“什么东西?在哪?”江屿立刻问。
“一个…一个油纸包!巴掌大!他老伴吓坏了,一直藏着,刚才才敢拿出来!我们的人正护送过来!预计二十分钟后到港口外环的‘老码头’鱼市碰头!”
油纸包!老村长用命藏下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过苏晚的脊背!
“去老码头鱼市!”苏晚斩钉截铁。
灰色货车如同幽灵,融入港口庞大的车流。二十分钟后,抵达了滨海市最混乱、最嘈杂的区域之一——老码头鱼市。凌晨时分,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浓烈的鱼腥味、汗味、劣质柴油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感官。巨大的遮阳棚下,成筐的海鲜堆叠如山,讨价还价的吆喝声、鱼贩剁鱼头的砰砰声、运冰车的轰鸣声,交织成一片市井的喧嚣交响。
货车悄无声息地滑进鱼市外围一个堆满空鱼筐和碎冰的昏暗角落。一个穿着工装、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速拉开车门,将一个用旧报纸裹了好几层、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油纸包塞了进来。
“晚姐!江哥!东西送到!”
苏晚一把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海风的咸腥和老物件的潮气。她三两下剥开层层旧报纸和油腻的油纸。
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她的呼吸瞬间一窒!
不是文件,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
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某种深色硬木手工雕成的…船模?
船模极其简陋粗糙,甚至有些歪斜,像是孩子的手笔。但船头的形状却被刻意雕琢过——一个极其清晰、甚至有些狰狞的…船锚形状!
而在船锚锚柄的位置,被人用尖锐的东西,歪歪扭扭地刻了一个字——
**“债”**!
船锚!债!
和矿坑里血画的船锚!和烙印上的船锚!一模一样!
老村长留下的,竟然是债主的标记?!
“这…这是什么意思?”开车的周哥也懵了。
苏晚的手指抚过那粗糙的木纹和深刻的“债”字,冰封的眼底翻涌着惊疑。老村长用命藏下这个…难道是为了指认债主?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江屿的目光却落在了船模简陋的“船舱”位置。那里没有甲板,只有一块可以活动的、同样粗糙的木板。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抠。
“咔哒。”
小木板被掀开。
船舱里,没有想象中的纸条或地图。
只有…一撮土。
一小撮干燥的、深褐色的、夹杂着细小砂砾的泥土!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她猛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红布小包!打开!
娘亲捡到她时,襁褓里贴身放着的…也是一小撮深褐色的海边滩涂泥!
两撮土!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质地!同样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深入骨髓的海腥味!
“同源!”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震动,“老村长留下的这撮土…和你娘留下的…来自同一个地方!”
债主的标记船模里,藏着指向债主老巢的泥土?!
老村长…他到底知道多少?!
“嗡——嗡——”
就在这时,江屿的加密卫星电话震动起来。他迅速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技术安全部主管急促的声音,背景音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江总!紧急情况!我们尝试追踪那艘‘幽灵船’的无线电静默特征,捕捉到一个极其短暂、指向不明的加密信号脉冲!信号源最后消失的位置…就在‘老码头’鱼市正东方向,三海里外的公共锚地!而且…信号消失前,匹配到了一个模糊的声纹特征…是…是海狼的声纹碎片!虽然只有不到半秒,但匹配度高达91.7%!”
轰——!
双重惊雷!
幽灵船位置锁定!海狼声纹确认!
“盯死锚地!调集所有可用资源!准备水下侦测器!我们立刻过去!”江屿语速快如子弹,眼中寒光爆射!
“等等!”苏晚突然出声,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鱼市深处,那一片被巨大遮阳棚笼罩、停满了运送海鲜的冷藏货车的区域!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在嘈杂的市声、引擎轰鸣和冰块碰撞声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某个冷藏货车的密封车厢深处传出来的…
不是鱼虾的挣扎…
是…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微弱的、如同幼兽般的…哭泣?**
“江屿…听!”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江屿瞬间噤声,侧耳凝神。车厢内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呜…呜咽…嘤…嘤…
那声音,断断续续,被厚重的厢壁和市声层层过滤,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了每个人的心脏!
冷藏车里…有人在哭?!
苏晚猛地推开车门!冰冷咸腥的海风裹着鱼市的喧嚣灌了进来!她像一道离弦的箭,无视了周围的混乱,目标明确地冲向鱼市深处,那片停满冷藏货车的区域!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扫过一辆辆冷藏车。
哭声…哭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左边这辆?不对!声音太闷!
右边?引擎声太大!
前面那辆挂着“昌运水产”牌子的蓝色冷藏车…车厢密封得异常严实,崭新的锁具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车尾的排气口…似乎没有正常冷藏车那种持续的白色冷雾喷出?反而…透着一股死寂?
呜…嘤…
那微弱的哭泣声,似乎…就是从这辆“昌运水产”的车厢深处传出来的!而且…不止一个声音?!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比在矿坑看到焦尸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想起了“铁塔”呓语里的“幽灵船”,想起了感知碎片里的“腐烂鱼腥”…还有老村长船模里那撮指向债主巢穴的泥土!
这辆冷藏车…这哭声…和幽灵船…和债主…绝对有关!
“拦住那辆车!”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夜空的尖利!她人已经如同猎豹般扑向那辆蓝色冷藏车的驾驶室!
几乎同时!
“昌运水产”冷藏车的引擎猛地发出沉闷的咆哮!车灯骤然大亮!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庞大的车身如同受惊的巨兽,疯狂地撞开堆在旁边的空鱼筐和碎冰,就要冲出鱼市!
“拦住它!”江屿的吼声如同惊雷!他和几个安全部精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
砰!砰!
子弹打在冷藏车厚重的轮胎和车门上,溅起火星!但显然无法立刻阻止这个钢铁怪物!
苏晚已经冲到驾驶室侧面!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眼神凶狠,一手猛打方向盘,另一只手竟然从车窗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扑上来的苏晚!
千钧一发!
苏晚的身体在高速奔跑中猛地一个矮身滑铲!子弹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在司机惊愕的瞬间,她手中的东西如同毒蛇吐信般甩了出去!
不是枪!
是那块棱角锋利的、沾着她和矿奴鲜血的013号烙印金属牌!
噗嗤!
金属牌带着苏晚所有的力量和恨意,如同飞镖般精准无比地…狠狠扎进了司机握枪那只手的腕骨缝隙!
“啊——!” 光头司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枪脱手飞出!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对方向盘的控制!
失控的冷藏车像喝醉的巨兽,一头撞向旁边堆叠如山的空鱼筐和巨大的碎冰机!
轰隆!哐当!
巨大的撞击声中,冷藏车终于被逼停!驾驶室严重变形!光头司机满头是血,被变形的方向盘死死卡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苏晚从地上弹起,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污泥,几步冲到冷藏车尾部!江屿和队员也瞬间围了上来!
那微弱的哭泣和呜咽声,在撞击后似乎更清晰了一点,从厚重冰冷的厢门内传出,如同地狱的挽歌!
“打开它!”苏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队员拿出液压破拆工具,顶在冷藏车后门巨大的锁具上。
嗡——!
液压杆发出沉闷的发力声!
嘎吱…嘎吱…坚固的锁具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变形!
砰!
锁扣终于断裂!后门被猛地撬开一条缝隙!
一股比鱼腥味浓烈十倍、混杂着汗臭、排泄物和某种…绝望死亡气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洪流,瞬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熏得人眼前发黑!
手电光柱猛地射入漆黑的车厢!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身经百战的江屿和苏晚,都如同被瞬间冻结!血液倒流!头皮炸裂!
车厢里…
没有成筐的鱼虾海鲜!
只有…人!
密密麻麻的人!
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满了整个冰冷的货厢!
男人,女人,老人…还有蜷缩在母亲怀里、脸色青紫、几乎冻僵的孩子!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麻木!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淤青和伤口!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刚才那微弱的哭泣声,就是来自角落里一个抱着婴儿、几乎冻僵的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
这是一辆…运送“人货”的冷藏车!
和那艘“幽灵船”一样,是债主罪恶链条上的…移动棺材!
“救人!快救人!”江屿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惊醒了被眼前地狱景象震住的众人!
队员们立刻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将里面冻得半死、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往外抬。
苏晚站在车尾,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沾满污泥和血迹的脸颊。她看着眼前如同人间地狱的一幕,看着那些被冻得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绝望的“人货”,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沾满血、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013号烙印金属牌。
冰封的眼底,是足以焚毁整片海域的烈焰!那烈焰深处,是比北冰洋更刺骨的寒意!
债主…
**用冷藏车运人?**
**好!**
**好得很!**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鱼市,投向三海里外那片漆黑如墨的海面。
**“深蓝”的冷,是保鲜。**
**你们的冷,是灭绝。**
**这债…**
**得用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