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强攻接连受挫,亿万魔军如同汹涌潮水撞上了铜墙铁壁,在太极金桥的定鼎之力、赵公平锐不可当的冲杀、以及截教两大奇阵的高效绞杀下损失惨重。
血海之上,飘荡着无数魔物溃散时发出的、混合着不甘与怨毒的凄厉哀嚎,连那翻腾的血浪都似乎因此而带上了一丝悲鸣。
端坐于巍峨骷髅王座之上的冥河老祖,面色阴沉得几乎要与这无尽血海融为一体,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疑。
截教余孽展现出的韧性、人教至宝的威能,都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但他并未立刻亲自出手镇压,只是从鼻翼间发出一声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冷哼,如同九幽最底层的寒风刮过血海。
他猩红的目光微微偏转,对侍立在王座之侧、气息愈发诡谲邪异的魔罗波旬,使了一个不言自明的眼色。
波旬心领神会,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混合了残忍、诡谲与病态兴奋的扭曲笑容,仿佛早已饥渴难耐。
他身形并非化作遁光或魔气,而是如同水波荡漾般微微一晃,竟化作一缕极其淡薄、近乎无形无质、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粉红魅影的轻烟。
这缕轻烟仿佛没有实体,瞬间便完美地、彻底地融入了周围翻腾咆哮的血浪与浓郁粘稠、遮蔽一切的血煞雾气之中,其自身所有气息彻底消失无踪,连赵公平、玄都这等准圣的神识扫过,都难以在浩瀚血海中精准捕捉到其具体位置,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下一刻,一种迥异于之前所有狂暴物理与能量攻击的、极其诡异、阴毒、防不胜防的攻击方式,如同无形无相却蔓延极快的瘟疫,悄然无声地降临,精准地渗透进联军每一个成员的心神识海最深处!
没有实体的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波,而是直接绕过所有外在防御,作用于最脆弱、也最关键的——心神与道心!
赵公平正将弑神枪从一个崩灭的魔将残骸中抽出,枪尖黑芒吞吐,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
猛然间,他感觉自身那历经万劫打磨、坚如磐石的元神,竟微微一荡,仿佛有一颗细微却带着诡异力量的石子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深邃湖面,虽未立刻掀起惊涛骇浪,却已然带来了不祥的涟漪与扰动。
一个极轻微、充满诱惑与认同感的呢喃,仿佛直接在他道心深处响起,其声线竟与他记忆中恩师通天教主有七分相似,带着一丝惋惜与引导!
“公平吾徒……你已重掌诛仙阵图,拥有弑神凶枪,更兼青云妙法,何须再受天庭掣肘,看玄都脸色?重立截教,称霸洪荒,万仙来朝,再现碧游宫盛世,岂不快哉!此乃天数使然,合该你执掌杀伐,重定乾坤!”
这声音直指他内心潜藏的、重振截教的宏愿,并将其引向极端霸道的歧路。
中军之处,正全力催动混元金斗、以混元清辉大片大片削弱魔军修为的云霄仙子,娇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在她高度集中的灵觉感知中,眼前仿佛瞬间掠过了昔日碧游宫钟磬齐鸣、万仙来朝、兄友妹恭、其乐融融的祥和盛景,兄长赵公明爽朗的笑容、妹妹琼霄碧霄围绕身旁的娇憨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这温馨景象如同镜花水月,骤然破碎,化为万仙阵中煞气冲天、同门袍泽在眼前惨烈崩灭、真灵上榜、碧游宫火光冲天的地狱景象!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无尽悔恨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贝齿猛地紧咬下唇,一丝鲜红渗出,凭借莫大毅力强行稳住几乎失守的心神,头顶混元金斗洒落的清辉因此一阵剧烈摇曳,覆盖范围都缩小了半分。
后方,正将全部心神与法力灌注于太极图中、勉力维持金桥通道的玄都大法师,那古朴平和、仿佛万古不变的面容上,也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细微却真实的波动。
在他因法力巨耗而略显脆弱的道心深处,仿佛看到了八景宫中,那位清静无为的太上老师,正背对着他,微微摇头,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叹息中似乎蕴含着对他大道难成、终究困于准圣门槛、难以窥见混元奥妙的失望……
这源于对自身道途最深层次疑虑的幻象,让他输送法力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而对于那些修为稍低、或道心本就不够圆满坚韧者,波旬这无形魔念的冲击则更为猛烈、更为致命!
无数正在金桥两侧、依托阵法奋力搏杀的天兵天将、截教外门弟子,乃至一些心神因久战而消耗过巨的内门弟子,动作齐齐一滞!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
他们耳边响起了无数纷乱嘈杂、却无比精准地直击他们内心最深处欲望、执念与软弱的诱惑低语、恐吓嘶嚎、悲切哭泣;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种种逼真至极、如同身临其境的幻象:
有人看到了自己苦苦追寻千百载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大道机缘、某件传说中的先天灵宝,就那样散发着诱人道韵,悬浮在眼前,触手可及;
有人看到了早已在过往劫难中陨落、魂飞魄散多年的至亲好友、恩爱道侣,正在那污秽血海中痛苦挣扎、哀嚎哭泣,向自己伸出求救的手,眼神充满了无助与期盼;
有人看到了无数身披轻薄曼妙纱衣、容颜绝世、姿态勾魂夺魄的天魔女凭空出现,翩跹起舞于血浪之巅,巧笑倩兮,美目流转间媚意横生,朱唇轻启吟唱着靡靡之音,极尽所能地引动生灵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火焰;
更有人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场景残酷重现——自身道心崩溃、苦苦修持的法力如沙塔般倾塌、修为尽废沦为凡俗;或是视若性命、誓死守护的宗门道统被强敌攻破、山门焚毁、传承断绝、师长同袍尽数屠戮……
欲望与恐惧,生灵最根本、最难克服的情绪弱点,被那无形无相却无比精准恶毒的魔念无限放大、扭曲、编织成最针对性的陷阱,化作一柄柄淬毒的心神尖刀,狠狠刺向各人的道心壁垒!
“紧守灵台!澄澈本心!是波旬那魔头的欲望魔念!此念直指本心弱点,无形无相,勿被其惑,勿信其言,勿观其象!”
云霄仙子强压下自身翻腾的心绪与那撕心裂肺的幻痛,清冷如玉磬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清晰地响彻在联军众人心神之间,试图唤醒那些开始沉沦的同道。
她同时竭力催动混元金斗,道道清辉试图如扫帚般扫荡那无形魔念,但这魔念源自心魔本质,无形无质,犹如附骨之疽,极难被纯粹的能量外力彻底清除净化。
金斗清辉也只能勉强压制、驱散靠近的小部分魔念波动,无法根除源头,更难以覆盖到每一个受影响的个体。
顿时,原本攻势如潮、配合默契、如同精密战争机器的联军之中,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与裂痕!
部分修为较低、道心不够坚韧的天兵和截教外门弟子,眼神瞬间变得迷乱、空洞,或充满了贪婪的赤红,或充斥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动作变得迟缓呆滞,破绽百出,甚至完全停止了攻击,如同木偶般呆立原地,任由周围魔物扑近。
更有甚者,在恐怖或诱惑的幻象驱使下,竟然神情癫狂地挥舞起手中兵器,茫然地、凶狠地攻向身边同样陷入挣扎或尚能勉强保持清明的同伴!自相残杀的惨剧,眼看就要在联军内部爆发!
“吼!烦死了!什么鬼东西,给俺老袁滚开!”袁洪发出暴躁无比、如同困兽般的怒吼,周身磅礴气血如同太古烘炉般轰然燃烧起来,炽热的气血之力暂时逼退了侵袭而来的阴冷魔念。
他以无比坚定的战斗意志强行压制心神干扰,手中镔铁棍依旧狂舞如轮,砸碎靠近的魔物,但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那精妙绝伦的棍法间,难免出现了一丝因心神持续受到干扰而产生的微小程序紊乱与凝滞,威力相较全盛时期稍减。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休想乱俺老孙心神!火眼金睛,给俺破!”孙悟空亦是烦躁不堪,抓耳挠腮,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吼。
一双火眼金睛全力燃烧,迸射出两道愈发璀璨夺目的破邪金芒,如同两盏探照灯般疯狂扫视四周虚空,能看破大部分虚幻景象,但那直指本心、勾动内心躁动与潜在恐惧的魔念侵袭依旧如同蚊蝇般萦绕不绝,让他感到心烦意乱,战意都受到了影响。
就连道心最为沉稳、以浩然正气护身的姬旦,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他周身清光流转如长河,口中不断高声诵念蕴含着秩序、礼法与教化之力的上古圣贤篇章,一个个金光闪闪、结构严谨的古朴文字自他口中飞出,环绕飞舞,艰难地护持住周围一小片区域,让范围内的联军将士得以稍稍喘息,勉强保持灵台一点清明。
但他额头已然渗出细密汗珠,持笔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文气长河的光芒在魔念的持续冲击下明灭不定。
波旬隐匿于无尽血海与煞气的最深处,如同最狡猾、最阴毒的暗影猎手,根本不露丝毫行迹,专门寻找联军防线的薄弱处、那些心神波动最为剧烈、道心出现缝隙者下手。
他不断变幻攻击方式,时而以无边诱惑软化意志,时而以极致恐惧摧垮心防,极大地干扰、迟滞了联军的整体攻势节奏,更在内部制造出无数混乱与致命破绽!
冥河老祖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狞笑,全力催动脚下血海轮回大阵,引动整个血海的本源力量!
轰隆隆——!
刚刚被太极金桥和混元金斗暂时压制住的血海,再次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沸腾起来!
更加凶猛巨大的血浪魔首、更加密集如林的鬼手、更加癫狂不计代价的自爆血神子洪流,如同毁灭一切的血色海啸,趁着联军内部出现混乱、心神不宁的绝佳时机,向着那看似稳固的阵线猛扑过去!
内外交困!心神受创!
联军刚刚凭借至宝神威和默契配合艰难取得的优势与平衡,眼看就要被波旬这阴险刁钻、防不胜防、直击心灵弱点的精神攻击所瓦解、颠覆!
形势,再次急转直下,变得岌岌可危!
魔念惑心,无形无相,往往比那有形的刀剑与神通,更为致命,更能兵不血刃地瓦解一支大军的斗志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