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把自己献祭给了这朵破花?”张帆的质问脱口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火气和无法理解的荒唐。“你觉得牺牲自己,就能成全我了?这是什么逻辑?”
他胸口起伏,脖子上的指印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刺痛。这个理由,比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更让他难以接受。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傲慢。
朱淋清没有反驳他的怒火。她只是靠着岩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不会懂的。”她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张家的男人,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不想你的人生,再多一个‘朱淋清’的责任。”
“我的责任?”张帆冷笑一声,他撑着墙壁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我的责任,就是把张家的东西拿回来。至于你……你从来都不在我的责任清单上。”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从石棺里得到的青铜印,入手冰凉,上面繁复的纹路硌着掌心。他想用布擦拭一下上面的血污,却发现自己连一块干净的布料都找不到。
“是吗?”朱淋清忽然抬起头,那双恢复了清澈的黑瞳直直地对上他的。“那你为什么要去‘无回廊’?为什么要去碰那口石棺?”
张帆擦拭青铜印的手突然顿住。
“三年前,你被柳青青伤害过。”朱淋清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张帆的心口。“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想用一杯毒酒,了结她的性命,也顺便……了结你的未来。”
柳青青……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帆被尘封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不是什么模糊的印象,而是清晰得宛如昨日重现的画面。
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老宅的屋檐下,风灯摇曳。柳青青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躲在他的身后。而挡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
雨水顺着伞骨流淌,汇成一道道水线。她当时穿着一身素色的裙子,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
对面的人递过来一杯酒,笑意盈盈。
“淋清表妹,这是给张帆表哥的,你何必拦着?”
他当时只觉得烦躁,想让柳青青自己处理麻烦。可下一秒,那个被他忽略了三年的“表妹”,做了一件让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只是手腕一转,油纸伞的伞骨精准地敲在了那个酒杯上。
啪嚓——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脆。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青石板上,冒起一阵不祥的青烟。
“张帆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她的声音穿透雨幕,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一刻,整个院子里的所有声音,仿佛都被这句话压了下去。
记忆的潮水退去,洞穴里的死寂重新将他包裹。
张帆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序。他脱口而出三个字:“未婚妻?”
这三个字撞出唇齿,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震撼。
朱淋清没有回答,只是烛光映着她耳尖透出的一点绯红。
嗡——
一阵奇异的共鸣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张帆猛地低头,发现自己放在腿上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转动,整个罗盘外壳都变得滚烫。
与此同时,朱淋清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她手腕上那枚古朴的玉扣,正散发着同样灼人的温度,与他掌心的罗盘遥相呼应。
这股灼热感,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所以……”张帆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逃婚,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有人要杀我?”
“不只是你。”朱淋-清咬着牙,忍受着手腕上的灼痛,“他们要的是整个张家。而你和柳青青的婚事,会成为他们的第一个突破口。”
“我和柳青青的婚事?”张帆彻底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一件件记忆涌出,他跟柳青青的事情从朱淋清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真实感。
“爷爷他……想让你娶柳青青,用张家的势力保住她。没想到她会利用你。”朱淋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他们不会允许。所以,我告诉爷爷,张家的孙媳妇,只能是我。”
她抬起手,腕间的玉扣烫得她皮肤发红。“这枚玉扣,和你的罗盘,是张家主母和家主的信物。只有我们‘在一起’,某些人才会投鼠忌器。”
张帆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枚冰凉的青铜印,又看了看她腕上发烫的玉扣,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一直以为,三年前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家族琐事。他以为朱淋清的逃婚,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的任性。
他从来没想过,在那场他主动缺席的闹剧中,这个名义上的表妹,竟然一个人扛起了所有。
她用一个“未婚妻”的名头,挡在了他和所有危险之间。
然后,她消失了三年。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为什么?”张帆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淋清没有立刻回答。
洞穴深处的岩壁上,那些诡异的图腾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血色的光,而是一种幽冷的青光。光芒汇聚在图腾中央那对紧闭的蛇瞳上。
咔嗒。
一声轻响,那对石头雕刻的蛇瞳,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点猩红的光,瞬间穿透黑暗,精准地钉在张帆身上。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剥离灵魂的寒意。它将张帆此刻泛红的眼角,映得清晰无比。
“因为,”朱淋清终于开口,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属于虚弱的疲惫,“这是我的宿命。”
张帆还想再问,那蛇瞳的光却骤然大盛。
那红光并未灼烧他的皮肤,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他的神识。
“宿命?”张帆重复着这两个字,胸膛里燃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我从不信命!”
他往前踏了一步,几乎是逼视着她,泛红的眼角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那你呢?你就信这个?”他指着那些诡异的图腾,声音压抑地发颤,“信到要逃婚三年,信到要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不认不鬼的样子?”
他的质问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刀,直直插向朱淋清。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后退了半步,扶着岩壁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这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尖锐了一瞬,随即又被剧烈的喘息淹没。
“不关我的事?”张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旧的疤痕,“三年前,我被人在校外堵住,捅了一刀,差点死了。他们告诉我,是抢劫。现在你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
朱淋清瞳孔骤缩。这件事,她从未听说。
“你……”
“我醒来后,爷爷告诉我,你跟人跑了。”张帆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我当时还觉得,跑得好。跑了,就不用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