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萧羽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去了城郊一间月租三百的出租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半旧的衣柜。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陈浩的全部遗物。
陈浩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朋友,半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萧羽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掉漆的保温杯,还有一沓厚厚的专业书籍。他伸手探向箱底,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是一本相册。
他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乡下一处老宅的墙角,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指着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砖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是陈浩。
萧-羽的指腹摩挲着照片上陈浩的脸,脑中闪过一个破碎的念头,是陈浩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执念。
城南村,老宅,墙角,暗格……账本……给萧羽……
他合上相册,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么事?”叶雪嫣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戒备。她还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是那堆被萧羽整理出来的账目,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
“城南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萧羽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下达指令,“一个小时后,我等你。”
“萧羽,你又想干什么?”叶雪嫣的声调扬起,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她受够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来不来,你自己决定。”萧羽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这件事,关系到你叶家的公司,是彻底烂掉,还是能刮骨疗毒。”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叶雪嫣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手背上青筋凸起。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萧羽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她。可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个自己鄙夷了三年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强大。
他说的“刮骨疗毒”,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除了张强,公司里还有更大的蛀虫?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烂摊子,又想起萧羽离去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最终,她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一小时后,城南村。
夜色如墨,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斜长。叶雪嫣的保时捷停在村口,与周围破败的农舍格格不入。
她下了车,冷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
萧羽就站在树下,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身影几乎要融入夜色里。
“跟我来。”他看见她,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朝村子深处走去。
叶雪嫣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村里的小路坑坑洼洼,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异常艰难。萧羽在前头,步子不快不慢,却也从没有回头等她的意思。
“这是哪里?”她终于忍不住问。
“一个朋友的家。”
“朋友?”叶雪嫣觉得荒谬,“你还有朋友?”
在她认知里,这三年,萧羽除了在叶家和去医院,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
萧羽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一个比你认识的许多人,都干净的朋友。”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叶雪嫣哑口无言。
他带着她,停在一座久无人居的破旧老宅前。院墙塌了一半,门上的锁也锈迹斑斑。萧羽没去开锁,而是绕到院子侧面,从一处豁口直接走了进去。
叶雪嫣犹豫了一下,也只能跟着钻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月光惨白,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萧羽径直走到东边的墙角下,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仔细比对着。
“你在找什么?”叶雪嫣站在几步开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萧羽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很快,他停在了一块砖前。
那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新上一些。
他用手指抠住砖缝,用力向外一拉。砖块松动,他很轻易地就将它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叶雪嫣的呼吸停住了。
萧羽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站起身,将东西递到叶雪嫣面前。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公司的账目那么清楚吗?”萧羽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硬壳本子,“因为有人在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
他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账本
两个用血写成的大字,触目惊心。
叶雪嫣凑过去,手机的光照亮了上面的内容。
日期,项目,经手人,金额,账户……
一笔笔,一条条,清晰无比。
而账本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张强。但收款的账户,却五花八门,甚至有好几个,是叶雪嫣眼熟的公司高管的亲属名字。
贪腐的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密密麻麻,记录了整整五年。
总金额远不止三千七百万。
“这……”叶雪嫣的手指抵着唇,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正在掏空她的公司。
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们肩并肩站着,靠得极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却谁也没有察觉。
“陈浩,我的朋友,是公司的审计员。”萧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她听,“他发现了这些,准备向你汇报,然后就出‘意外’死了。”
叶雪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想起了一年前,公司确实有一个审计员出了工伤事故,人事部报上来,她签了字,抚恤金也发了下去。
她从没想过,那是一场谋杀。
“张强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一个。”萧羽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指着一个名字,“这个人,你认识吗?”
叶雪嫣看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周立,财务部副总监,跟了她父亲十年的老人。
“不可能……周叔他……”
“张强所有的钱,都是经过他的手。”萧羽合上了账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现在,你还觉得,开除一个张强,事情就结束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