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价。”
谢云澜清冷如玉磬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冻结了聚宝轩后院所有的喧嚣与贪婪。沸腾的人群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所有贪婪、震惊、嫉妒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块暴露在阳光下、流淌着熔岩般赤红光泽的惊世血玉上，随即又惊恐地转向轮椅中那玄氅银发的身影。
空气死寂，只剩下解石架上水滴落的嘀嗒声。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蒙着粗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骤然收缩！国师谢云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这块血玉做什么？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威压，让她背脊瞬间绷紧！
郑账簿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三撇鼠须抖得像风中的枯草，他死死盯着那块血玉，又看看轮椅上那尊贵无匹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竟是吓得失禁了！
“国…国师大人…”聚宝轩的掌柜连滚带爬地从人群后挤出来，扑倒在轮椅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玉…这位姑娘刚解出来…按规矩…按规矩是她的…”
谢云澜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匍匐在地的掌柜，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古井，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林晚身上。他苍白修长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轮椅扶手上繁复的云纹，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
“本座知道。”他微微侧首，对着身后一名气息沉凝如渊的玄甲侍卫，“玄七，付钱。”
名叫玄七的侍卫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机器，一步踏出。沉重的玄铁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那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聚宝轩掌柜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看也不看，随手丢在掌柜面前。
锦袋口散开，滚落出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粗略看去，不下百两！
人群再次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百两黄金！买一块刚解出的、尚未完全剥离石皮的血玉原石！这已经不是溢价，简直是泼天的富贵砸在了聚宝轩头上！
掌柜看着眼前的金元宝，又看看轮椅上那不容置疑的身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是拼命磕头：“谢…谢国师赏！谢国师赏！”
玄七不再理会掌柜，径直走向解石台。他伸出覆盖着玄铁护臂的手，如同拿起一件寻常物品般，轻松地将那块磨盘大小、核心流淌着熔岩赤红的血玉原石托起。沉重的玉石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
“带走。”谢云澜的声音依旧平淡。
玄七托着血玉，转身便走。另一名侍卫则推起轮椅。
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所有人屏息凝神，敬畏地低着头，不敢直视那玄氅银发的身影。
林晚站在原地，背篓里那块包裹在破布中的小血玉仿佛在发烫。她看着玄七托着那块巨大的、本该属于她的宝藏，看着谢云澜的轮椅缓缓驶过人群让开的通道，一股巨大的不甘和冰冷的愤怒在胸中翻涌！那是她离开田庄、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
就在谢云澜的轮椅即将驶出后院拱门的刹那，林晚猛地抬起头，蒙着粗布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人群，直直刺向轮椅上的背影！
“国师大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玉石有灵，择主而栖！强取豪夺，就不怕…折了福缘吗？”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寂静的后院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村妇…竟敢当众质问国师？！疯了！简直是疯了！
轮椅，停下了。
推车的侍卫动作一僵。玄七托着血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林晚！
谢云澜缓缓侧过头。银发在阳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眉间那点朱砂印仿佛更红了几分。他并未动怒，深潭般的眸子里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涟漪。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莫测。
“福缘？”谢云澜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如同冰层下暗涌的深流，“本座行事，何须向天借福？”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林晚蒙着粗布的脸颊，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上，“倒是你…”
他的声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沉塘不死，身怀异术，更能在万千顽石中，一眼窥得这‘赤霞髓’…你的‘福缘’，倒是让本座…颇感兴趣。”
赤霞髓！他竟一口道出了这血玉在古籍中的别名！
林晚心中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不仅知道她沉塘未死，更似乎…看穿了她身负的“异术”？！
“带走。”谢云澜不再多言，淡淡吐出两个字。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血玉，而是…林晚！
玄七将巨大的血玉原石交给另一名侍卫，自己则如同鬼魅般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林晚面前！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实质的牢笼，瞬间将林晚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颈后一麻，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提起，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还有…眉心深处那灼烫的胎记，在谢云澜目光扫过的瞬间，传来的、如同共鸣般的剧烈悸动！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缓慢上浮。一股清冽悠远、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香，钻入鼻端，驱散了聚宝轩的尘土与汗味。
林晚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极高、极深的穹顶。穹顶并非木梁砖瓦，而是由无数块打磨光滑、近乎透明的巨大水晶拼接而成！水晶之外，是深邃无垠的墨蓝色夜空，璀璨的星河如同碎钻般铺陈其上，仿佛触手可及！清冷的星辉透过水晶穹顶洒落，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静谧。
身下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通体由整块黑色寒玉雕琢而成的玉台上。玉台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星图纹路，丝丝缕缕的寒气正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衫渗入骨髓。
这里…是哪里？
林晚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空旷、极其冰冷的圆形大殿。殿内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有她身下的巨大星图玉台，以及玉台正前方，九级同样由黑色寒玉砌成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个同样由整块巨大水晶打磨而成的平台。平台中央，静静地摆放着那块从聚宝轩夺来的、磨盘大小的赤霞髓血玉原石！此刻，在星辉的映照下，那熔岩般的赤红核心流淌着更加惊心动魄的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而血玉旁边，那玄氅银发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仰望着水晶穹顶外浩瀚的星河。玄色大氅的衣摆如同凝固的夜色，垂落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整个背影孤绝、清冷，仿佛与这摘星揽月的殿宇融为一体，又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融入那片无垠的星海。
摘星楼！林晚瞬间明悟！传说中，国师谢云澜观星占卜、沟通天地的禁地——摘星楼！
“醒了。”谢云澜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并未回头，仿佛早已知道她的苏醒。
林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从冰冷的玉台上滑下，赤脚踩在同样冰冷刺骨的水晶地面上。寒气顺着脚心直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目光警惕地看向台阶上那个掌控着她生死的背影。
“国师大人将我掳来此处，意欲何为？”她的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那块赤霞髓，国师既已拿走，民女无话可说。还请国师放民女离开。”
“离开？”谢云澜缓缓转过身。星辉透过水晶穹顶，洒落在他银色的发丝和玄色的大氅上，勾勒出朦胧的光晕。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更显苍白，眉间的朱砂印如同一点凝固的血。深潭般的眸子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沉塘不死，身负异术，更身怀…凤凰神格碎片。”谢云澜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在林晚脑海中炸响！“你以为，这侯府弃女的身份，还能护得住你？还是说，你以为…本座费心将你带来这摘星楼，只是为了那块石头？”
凤凰神格碎片？！他果然知道！
林晚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右手紧紧按在胸口——那块温热的青铜残片正贴身藏着。眉心的灼烫感再次升腾，与谢云澜的目光隐隐呼应。
“国师大人…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云澜并未拆穿她的伪装。他缓步走下九级寒玉台阶，玄氅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让林晚几乎喘不过气。他在林晚面前三步处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听不懂？”他微微俯身，银色的发丝垂落几缕，带着清冽的冷香。苍白修长的手指抬起，并未触碰林晚，只是隔空，虚虚点向她紧捂的胸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如同魔鬼的低语：
“你怀中之物，与本座…同源。”
他的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跳跃的星火，倏然亮起！那光芒的色泽与气息，竟与林晚在赤霞髓核心深处“看”到的金色能量流，如出一辙！更让林晚灵魂颤栗的是，她贴身藏着的青铜残片，在谢云澜指尖金芒亮起的瞬间，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心脏被攥紧般的灼热悸动！仿佛沉睡的幼兽，感应到了同类的呼唤！
林晚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不仅知道神格碎片，他体内…竟也拥有同源的力量？！
“很惊讶？”谢云澜看着林晚瞬间失色的脸，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本座体内的‘残片’，比你更早苏醒，却也…伤得更重。”他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金芒隐去，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渴求，“赤霞髓中的‘日精’，可暂缓反噬。但…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再次锁定林晚眉心的胎记，那灼烫的源头。
“而你，”谢云澜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你的神格碎片虽微弱，却异常‘活跃’。你能‘看’穿顽石，寻得赤霞髓…那么，便能为本座，寻得更多…蕴藏‘日精月华’的灵玉古物！”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如此！他掳她来，不是为了杀她，也不是为了那块血玉本身，而是…要将她变成替他寻找“灵药”的工具！一个活的、能感应天材地宝的“寻宝鼠”！
“若我不愿呢？”林晚抬起头，迎向谢云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受够了被操控、被利用的命运！
谢云澜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抗。他并未动怒，只是缓缓抬起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隔空对着林晚眉心那灼烫的胎记，轻轻一点。
没有接触。但林晚却感觉一股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寒意，瞬间从眉心那灼热的胎记处爆发开来！那寒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冻结灵魂！仿佛要将她眉心中那刚刚苏醒、给予她力量的神格碎片，连同她的意识一起，彻底冰封、湮灭！
“呃啊——！”林晚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瞬间僵直！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眉心的灼烫与刺骨的冰寒疯狂对冲，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这痛苦只持续了一瞬。谢云澜的手指已然收回。
林晚如同虚脱般，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星图玉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她大口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看向谢云澜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他…他竟能直接引动甚至压制她体内的神格碎片？！
“你没有选择。”谢云澜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替本座寻玉，你活，神格可存。否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惨白的脸，“本座不介意…亲手掐灭这点…不听话的火种。”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林晚的脖颈上。她毫不怀疑，谢云澜绝对说到做到！
就在这时，谢云澜似乎感应到什么，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他抬手，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掩住毫无血色的唇，发出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低咳！那咳嗽声在空旷寂静的摘星楼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和痛苦。咳声渐歇，他缓缓移开丝帕。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方雪白的丝帕一角，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如同红梅绽放般的…暗红血迹！
谢云澜…他在咳血？！
他体内的“伤”，远比林晚想象的更重！那所谓的“反噬”，正在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生命！
谢云澜若无其事地将染血的丝帕收起，仿佛刚才咳血的不是自己。他再次看向林晚，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因剧烈的咳嗽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却依旧冰冷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摘星楼。玄七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身上那身寒酸的粗布衣裙，声音淡漠，“至于你这身行头…碍眼。换了。”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林晚一眼，转身，玄氅拂过冰冷的水晶地面，缓步踏上寒玉台阶，朝着那高悬于星图玉台之上的水晶平台走去。背影孤绝清冷，仿佛刚才的咳血与威胁从未发生。
林晚背靠着冰冷的玉台，身体因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谢云澜一步步走向那块流淌着熔岩赤红的赤霞髓血玉，看着他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抚上那温润而内蕴磅礴能量的玉石表面。
就在谢云澜指尖触碰到赤霞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块巨大的血玉原石，核心深处那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的金色能量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灼热而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怒涛般席卷而出！整个摘星楼的温度骤然升高！水晶穹顶外的星辉仿佛都为之扭曲！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毁灭意味的嗡鸣，从血玉深处炸响！紧接着，是玉石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咔嚓！咔嚓嚓！”
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巨大的赤霞髓原石表面！刺目的赤红光芒混合着狂暴的金色能量，从裂缝中疯狂喷涌而出！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在谢云澜触碰的瞬间，被彻底引爆！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狠狠冲击在近在咫尺的谢云澜身上！
“噗——！”
谢云澜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如同箭矢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点点血珠溅落在晶莹的水晶地面和他玄色的大氅上，触目惊心！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眉间那点朱砂印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反噬重创的痛苦！
“国师大人！”台阶下的玄七发出一声惊骇的厉喝，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扑上高台！
林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她背靠着冰冷的玉台，看着高台上那喷血踉跄的身影，看着那块正在疯狂崩裂、释放着毁灭性能量的赤霞髓血玉，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玉…这玉有问题！它根本不是什么疗伤圣品！它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