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能否带朕去村中看看啊？朕……”
吼了一声后，朱由检便强忍下怒意，转而和煦的看向了面前的农长。
“能，呵呵，陛下您能到我们村上，那是我等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陛下您这边请，老儿给您带路。”
说罢，汪三福就弓着身子疾走前面给众人带路去了。
“书缘哥，这老先生为何会说的这般穷苦啊？我看这田地是如此广袤，难道这里种不出他说的那些粮食？”
跟在众人的身后，朱微媞是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了丈夫的袖子，而一旁的锦衣卫虽说是心里有些讶异，但他们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尽职尽责的做着护卫工作。
“唉…，微媞…这…这不是田里种不出那么多粮食，而是我们大明的农业产粮有很多问题，尤其是这几年大地干涸，各个地域的田产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所以他才会如此窘迫。不过你也别多想，陛下和我正努力寻求解决。”
感受到衣袖被拽，张书缘便瞧见了脸上挂着忧惊之色的朱微媞。
说实在的，虽然他嘴上是在说着要解决，但对于农业方面，他张书缘也是很局促的，因为他并不懂农业方面的问题，而且，这除去这人与工具的因素外，还有那影响全国农业的最大因素—小冰河时期！
而这天灾问题，是谁来了也解决不了，就只能是依靠大明的政策调整去扛！
“这手工农具与后世的也没太多区别，可我该怎么提高粮食产粮呢？改良化肥？可我只知道尿素啊，但那玩意貌似得用到合成氨和二氧化碳啊，而这俩玩意好像还需密闭的高温环境制造……”
“娘的，烦死了，早知道要穿越我该好好学一学工业和农业……”
搀扶着妻子，张书缘是看着左右两侧的务农景色，心底里却是骂骂咧咧的。
心底尽管很烦，但这再烦他也没办法。
这还是那句话，大明发展的方方面面还是受到了儒学的严重阻碍。
走走停停，不大会儿功夫，众人便就来到了汪三福的青田村。
入目所及，这座村庄并不大，布局是呈东西长南北窄的走势。
“爷爷，这几位是……”
来到汪三福的家中后，其孙子便放下了手中磨石奔了过来。
“孙儿，快，快参拜陛下和张青天他们。”
“小子汪四哥拜见陛下老爷，青天老爷。”
这名叫汪四哥的孩童年龄不大，但眼神间却也是闪烁着对官员的惧怕，可他却仍旧是乖巧地听从爷爷的安排，来向朱由检他们跪地见礼。
“诶诶，娃娃请起，地上凉。”
“老人家这就是你家？”
“回陛下的话，这便就是老儿的家了。家中简陋，还请陛下担待，您先坐着，老儿去给您端水来。”
说罢，汪三福就带着孙儿去厨房里的水缸里舀了三碗水过来。
可这水还未递到众人身前就被一旁的锦衣卫给拦住了。
“退下。老人家多谢了。”
接过老人递来的破碗，朱由检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就轻轻抿了一口，而周玉凤则也是轻沾了一下就作罢了。
可张书缘则不同，想也没想的就接过那娃子递来的碗，一口气就喝了大半，并将剩下来的半碗水递给了朱微媞。
而他之所以如此，主要是还是不相信这里会有人敢谋害自己一行。
面对丈夫递来的破碗，朱微媞也是眉头紧皱，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皇兄与皇嫂，紧接着她就强忍着不适一口喝了个精光。
一口水入肚，突然就有一股土壤的腥味返了上来，这差点没让她给吐了。
就在朱微媞忍不住的反胃的时候，张书缘却对她摇了摇头。
看到丈夫是这副神情，朱微媞就只好是忍下了这股反胃感觉。
……
跟这汪三福爷孙俩闲聊了一会后，朱由检就提出了要去看看他家的厨房了。
这农户之家哪儿有什么讲究。
只见这厨房里，除了一个灶台和水缸外就没了其他东西了。
“老人家，您家这……”
看到那黑不溜秋的厨房，朱微媞下意识就问他这厨房为何是这样了。
“微媞禁声……。”
“不不，老儿不敢，这都是老儿持家无方，还请陛下及张大人勿怪公主殿下。”
“诶，老人家，舍妹骄纵惯了，还请您勿怪啊，朕这个兄长带她向您道个不是。”
这不是说朱由检没有架子，而是他知道，眼下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没错，在此次出行中，除了要搞孔家以外，他还想多看看民间并在各地刷刷自己的声望呢。
“诶呦，陛下您这话说真是折煞老儿了，这老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是的君父，我们这些人身为您的百姓就如同是您的子女一般，这哪儿有让父亲给儿子道歉的理，张青…张大人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一听朱由检要向自己道歉，这汪三福差点没吓死，赶忙学着戏台里台词，跪下就阻拦朱由检开口了。
“陛下这还是……。”
瞧见这汪三福被吓成了这样，张书缘赶忙站出来给他解围。
要知道，就眼下而言，大多数人还是对皇帝和官家有着强烈的恐惧感的。
而这自古以来，我华夏百姓就被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道德给框在一起，而在那世俗观念里也没有后世中的“人人平等”这个观念。
“唉，既然汪老人家大度，那朕就不说什么了，书缘快将老人家扶起来。”
见小哥都这么说了，他这给人道歉话茬就玩不下去了。
的确，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这歉真要是道出去了，只怕他朱由检前脚刚走，后脚这汪老汉就会因各种意外被弄死了……
在这厨房里晃悠了半圈，朱由检与张书缘便就弄出了个大概。
就汪老汉家中的口粮而言，能坚持到年中恐怕是有点悬。
只见，他家米缸中的口粮实在是太少了，以肉眼粗算的话，最只有个八十斤左右。
“骆养性。”
“臣在。”
看到这一场面后，就彻底坐不住了。
“去给朕严查此间大户，责其退还粮食，如遇阻拦就地法办。”
“臣遵旨！”
而作为此次南下护卫的一员，骆养性当即就走了出来，领着招呼起一班东厂番子就去办差了。
很快一个血滚滚的人头就出现在了汪老汉的家门外。
“回禀陛下，此村员外抗法不从，现已法办！”
随着骆养性的去而复返，现场的一群百姓顿时就呼吸沉重了起来，而在方才，朱由检莅临此次的消息也经由他的授意传播了开去，以至这村中的家家户户都过来向他陈说家中情景了。
“唉，是朕愧对你们呐。”
听着骆养性的回禀，可朱由检并没有反应，挥了挥手后就长叹口气带着一脸的愧色望向了一众百姓。
“陛下……”
一听朱由检开口了，这院里的一众百姓当即就哭着跪倒了一片。
“诸位放心，这既然朕知道了，那朕今后定痛改前非还诸位乡亲们一个久安日子。”
“张爱卿。”
到了这个时候，朱由检也拿出了皇帝的派头，直接就以君臣之仪吩咐张书缘了。
“臣在。”
“朕命你即刻传召内阁，着内阁司员、东阁大学士成基命领户部、大理寺、刑部三司整改我北直隶农户生存窘境之弊。”
“臣遵旨。”
张书缘躬身领命，转而就退守到了一旁去问跟随的东厂之人索要笔墨了。
而对于朱由检，在历史中他未曾做到这个份上，但也没像东浙二党那样去坑害百姓，反而是多次下罪己诏和颁布减免赋税以及救济灾民的圣旨，来拯救百姓。
但可惜，历史中的他，所颁布的诏令，大多数时是没有得到真正的执行，因为在历史中的百官，没有几个人能够抛下全部私利去救国，反而是大多沉浸于名利场中争权夺利……
“汪三福听旨。”
“草民在。”
“朕予你暂代一村之权，负责将此前罪逆之产理清造册退还乡亲，待内阁大臣到后移交其房产及其田亩。”
“草民领旨谢恩。”
说罢，汪三福当即就向朱由检恭敬的叩了一首，此次他便就算是这青天村的新一任村长了。
“恩，那朕就将此村交给你了，朕希望他日来时能够看到不一样的青田。”
“请陛下放心，草民以性命发誓，定竭尽全力发展青田，绝不让乡亲们再返今日之困！”
“恩，起来吧，朕走了，望诸位乡亲万事顺遂。”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
随着朱由检带头出村，一众百姓是红着眼眶恭送着众人回归大军。
……
“书缘哥，你说这百姓们为何会过成这样？难道是我皇兄没有做好皇帝吗？”
回到自己的马车里，朱微媞就忍不住的小声询问，而此时的张书缘则是在将方才的事情记录下来并打算将其发给吴应箕那边，让他好好宣传一下今日的政绩。
“微媞，这你就说错了，你皇兄不是没有做好，虽然做的是有问题，但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全赖他一人，而是我大明有各种各样的律令惯性。不过你放心，这样的事情，日后一定会少上很多，我与陛下已经在着手改变这一切了。”
“嗯，我相信你。”
听到朱微媞的这番话，张书缘也对这丫头有了改观，而这丫头也终于是见到了张书缘的大志向，并也理解了他为何会与百官争斗了。
这还是后世的俗话说的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张书缘两口子是在聊着市井之事，朱由检夫妇那边则是在皱着眉头地头沉思。
“凤儿，你说是不是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够好？”
“陛下，您已经做的够好了。”
“做得够好……”说着朱由检就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做的够好，还怎能发生这般骇事。”
“陛下这不是您的错…您放心凤儿会帮您，会陪着您一起努力改变这一切。”
“凤儿……”
这个时候，朱由检就宛如是一受了委屈的孩子，转眼就与周皇后抱在一起寻求安慰了。
这也不是说他朱由检心性不够坚韧，而是他自认，自己已经是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见到了民不聊生的情景，这如何不让他委屈难过？
……
南下之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
只不过，在大军每经过一个村庄之时，朱由检都会派出一支三人组成的骑兵去探查民情。
随着长达一个月多月的人员奔波，于是一幅由北（京师）到南（山西南部）的民生概况就被勾勒了出来。
只见朱由检手中的这份民生报告很厚很厚，但其中却只有一个现象，那便是贪污腐败、上下一汽、坑民敛财！
这一情况，很自然的也反映到了张书缘的手中，毕竟作为他朱由检的心腹之一，也是给他大助力的人，张书缘自然是有资格得到这第一手资料情报。
而对于此事，张书缘自然很是愤怒，下意识就想问责黄宗羲等人是怎么治理山西的了。
可是，这还没等他俩理完这些报告，一桩大事就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这件事便是—白莲教残余匪首朱炳南突围跑了！！
原来，自从黄宗羲协领三省兵将抵达濮阳后旋即就将大营给设立在了此处，随后便召山西、山东、河南卫所的精干兵官前去濮州围剿白莲教了。
刚开始由于地处平原对方也没多少马匹，一众将领打的也是顺风顺水，可但打到范县一域时，黄宗羲便遇到了补给不足和阳奉阴违的问题了。
因为，这范县一带便是那白莲残部的最后两大据点之一。
而到了这关键时刻后，这一下子便就出现了一幕非常经典的画面。
那便是友军有难，我不动如山！
于是，趁着明军内部争抢军功的混乱间隙，白莲残首朱炳南顺利脱逃，携残部转进了东北部的银山镇方向。
至于驻守在范县南边的鄄城叛逆，则也是抓住这个机会“击溃”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迂回逃往了南边巨野城。
这银山镇地处东平县西部，东靠东平湖，南与戴镇接壤，西邻黄河，北接斑鸠乡镇，而其地势丘壑楪祈，在跨过黄河支流与东平湖后就是一高耸的洪顶山。
而那巨野那边倒没怎么复杂的地形了，可其叛首抵达后，旋即就化整为零向着邹县逃遁。
可当这两条消息传出时，黄宗羲刚抵达上党准备好迎驾。
瞬时间整个剿匪大营内是推诿不断，一会有人指责户科的运粮不及，一会儿那个又指责山东卫的人磨洋工，甚至还有人当着顾继绅的面再骂山西卫的人不发强攻拖住敌人，总之整个大营内部是乱的一批。
“够了，此事稍后再议，先随本都督接驾！”
看着一营将领是不断的互相甩锅，黄宗羲的脸色就宛如是黑炭一般，而眼神里的怒火更是跟刀子一样锋利！
“大人，这怎能就此算了？这明明是他们……”
就在黄宗羲的话语刚落下，身为山西都司指挥同知的赵正明（架空）就站出来挑事了。
“怎么？本都督的话，汝等都听不到？”
“谁来给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在这时，一道严肃且让人发寒的质问声就从营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