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的回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疑惑，仿佛王面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拿起膝盖上的《多情剑客无情剑》，轻轻拍了拍封面，
“书里都有写，怎么出剑，怎么用力，怎么破招……看一遍就会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表述还不够清晰，又认真地补充道：
“很清楚的。”
然后，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真切的困惑，看向王面，反问道：
“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
王面瞬间哽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靠着读武侠小说就能领悟无上剑道、四年直冲人类天花板的少年，一股强烈的、混合着“人比人气死人”和“这世界真不公平”的吐槽欲，硬生生被王面咽了回去。
王面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堵在胸口，像被棉花塞住了一样。
他忿忿地偏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驰的景色，刻意不去看邻座那个捧着武侠小说的周平。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周平刚才那理所当然的语气。
看一遍就会了？
书里写得很清楚？
王面想起自己在集训营里，为了掌握一个基础刀术的发力技巧，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地练习了整整三天，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想起旋涡为了练好一个空间转移的精度，把自己搞得精神力透支，晕头转向了好几天；
想起星痕为了稳定星盘的感知，每天冥想的时间比睡觉还长……
四年！
海境到人类天花板！
还是自己看书摸索出来的！
王面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自己额角那几缕刺眼的灰白。
时间回溯的代价沉重如山，每一次发动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烛芯。
而身边这位……
他的成长路上似乎只有那些泛黄的武侠小说，还有土菜馆里需要擦拭的桌子和需要清洗的碗碟。
人比人，气死人。
王面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句老话此刻体会得无比深刻。
这根本不是什么“气死人”，是能把死人活活气活过来。
这哪里是天才？
这简直就是……
就是规则之外的bUG，是大夏守夜人建立以来，都未曾有过的、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独一无二的绝世天才。
车厢里异常安静，只有列车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周平指尖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突然，那翻书的声音停了。
王面能感觉到身侧投来一道带着迟疑和不安的视线。
他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但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周平微微侧过来的身体轮廓。
“王免，你好像在生气。”
周平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小心翼翼，
“我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
王面微微一怔，那股憋闷感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转过头，果然对上了周平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写满了困惑和歉疚的眼睛。
周平微微缩了缩肩膀，那副模样，像极了在温州土菜馆里，被闯入的混混逼近时的不适感，现在又浮现了出来。
他在紧张，在不安。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那句“你们不是这样的吗”惹王面不高兴了。
看着周平这副模样，王面心里那点被天才光环“刺痛”的复杂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家伙，能一剑斩落神明头颅，却会因为一句无心之言而局促不安地向人道歉。
周平力量的根源是那纯粹到极致的“琉璃赤子心”，而这颗心，也同样让他对人际交往中的细微波澜如此敏感。
“没有，你没说错话。”
王面立刻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沉静，带上了一点安抚的笑意，他微微摇头，
“我也没有生气。”
周平依旧看着他，眼神里的困惑和紧张并未完全散去，似乎在判断王面话语的真实性。
王面看着周平的眼睛，决定把他刚才内心翻江倒海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他向来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我只是……”
王面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坦率地直视着周平，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自嘲，也带着由衷的感慨，
“……只是在想那句老话，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啊。”
他目光扫过周平怀里的书，又落回他脸上，语气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属于战士对绝对强者的尊重说道：
“周平，你绝对是大夏守夜人里的第一天才。不，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有史以来的第一天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真正的天才。”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恭维或客套，就是王面心中最真实的认知。
周平显然没料到王面会突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而且说得如此直白笃定。
他脸上那点局促瞬间被惊愕取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没有”、“不是”之类的谦辞。
但在王面那双坦荡真诚的眼睛注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手指更加用力地摩挲着书封。
王面看着周平的反应，心中一种新的感触悄然浮现。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心里却不再平静。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是来自任务，不是来自敌人，甚至不是来自肩上队长的责任。
而是来自身边这个安静坐着、社恐又有点洁癖、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少年本身。
那是一种……名为“天才”的压力。
周平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沉默的、高耸入云的山峰，他不需要刻意彰显，甚至极力想要隐藏。
但他那四年直达天花板的恐怖成长轨迹，他那“琉璃赤子心”赋予的、看书就能领悟无上剑道的可怕悟性，都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光环，笼罩在周围。
王面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来引以为傲的天赋、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的实力、甚至不惜燃烧寿命换来的时间回溯能力……
在周平那纯粹到近乎不讲道理的天赋面前，都显得有些平凡了。
这种认知并非嫉妒，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以及随之而来的、对自身定位的重新审视。
他可是假面小队的队长，是时间之神的代理人，是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存在。
可此刻，和这位“剑圣”并肩而坐，听着他用最朴素的语气说出最“凡尔赛”的事实，王面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
或者说，那种想要不断变强、不断突破自我的紧迫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