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宿舍楼前的银杏树冠，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江宸站在台阶下，手里拎着两杯刚买的豆浆，纸杯边缘被她指腹摩挲得有些软塌。她没急着喝，只是低头看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那是昨晚沈悦说“一起记着”之后的第一个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某种未冷却的温度。
沈悦跟在她身后半步，手机屏幕朝上握在掌心，照片还没锁屏。她们都没提昨晚那句被飞鸟翅膀盖住的话，但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右侧花坛边切进来，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划开绸缎：
“昨晚拍得挺甜啊？可惜照片留不住真心。”
江宸的脚步顿住，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因为沈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纹里。她没抬头，却能感觉到对方呼吸节奏变了——不再是昨夜那种带着泪意的平稳，而是像风突然撞上玻璃窗。
林萱不在身边，沈父的态度才刚松动，而这个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
旧情敌站在几步外，穿着剪裁精致的米白色风衣，妆容一丝不苟，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没有光。她叫苏婉，是沈悦高中的“闺蜜”，也是写下那句“你会离开我”的人。此刻她目光扫过江宸的脸，像是在确认某种猜测，又像是在享受她们的沉默。
江宸本能地想往旁边挪半步，把沈悦挡在身后——这是她曾经无数次做的动作，面对流言时习惯性退让，用身体隔开恶意。可这一次，她看见沈悦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不是害怕，是愤怒在血管里冲撞。
于是她改了动作。
右手放下豆浆，左手迅速扣住沈悦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停下即将迈出的一步。江宸终于抬头，目光直直迎上苏婉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只够两个人听见：“别理她，她在怕。”
这不是安慰，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冷冽的清醒。她看得出来，苏婉的眼神在闪，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画上去的。她不是来挑衅的，她是来撕裂的——想看看她们修复好的信任会不会因为一句话再次碎裂。
沈悦没说话，只是盯着江宸的侧脸。她的手指还在发白，但没再往前走。
苏婉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她原本以为会看到沈悦失控地质问，或者江宸慌乱地解释。可眼前这个清秀女孩只是站着，穿着最普通的灰白色卫衣，眼神却稳得可怕。
“你还留着？”她忽然指向沈悦手中的手机，“那张合影？真可怜。”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实则精准刺向最柔软的地方，“你以为她真的懂你吗？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搞清楚呢。”
江宸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她心底某个从未愈合的角落——那个关于性别、身份、未来全都模糊不清的自己。但她没有低头，也没有回避，反而向前半步，站到了沈悦身前。
不是为了遮挡，而是为了宣告。
“你说得对。”江宸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在回应羞辱，“我不太确定自己是谁。但我确定一点——我不需要靠你来定义我值不值得被爱。”
苏婉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沈悦在这时动了。她没挣脱江宸的手，反而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像是借力稳住自己。她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江宸，别跟她说话。”
江宸没动，只是看着苏婉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说我们会分开，是因为没人能真的懂她。那你告诉我，你懂她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家长会假装是你表姐替你签到吗？你知道她发烧时翻墙送药，是因为家里没人接电话吗？”
苏婉的脸色变了。
江宸继续说：“你不懂。你只是嫉妒她选择了别人，而不是你。”
这不是反击，是拆解。一层一层剥开对方精心包裹的伪装，露出里面那个同样孤独、同样害怕被抛弃的女孩。
苏婉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人群开始聚集。早起的学生三三两两停下脚步，有人掏出手机，有人低声议论。江宸知道，这一刻的画面会被传出去，会被加工，会被曲解。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沈悦还握着她的手，还在呼吸，还在听她说每一个字。
“你错了。”江宸最后说，声音不大，却穿透晨风，“我们不会分开。不是因为你祝福，也不是因为你诅咒，是因为我们选择了彼此。”
苏婉终于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不甘。她后退一步，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又落回江宸脸上。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却没有慌乱。
江宸没追，也没松手。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和沈悦的手——掌心都有汗，却不放开。她的怒火还在胸口烧着，不是为了那句羞辱，而是为了那个曾经躲在人群边缘、连走路都不敢抬头的女孩，终于敢站在阳光下说“我值得”。
沈悦忽然开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江宸摇头：“因为你一开口就会哭。”
沈悦愣住，随即苦笑：“你怎么知道？”
江宸没回答，只是把豆浆递给她，指尖擦过她的掌心，留下一道微痒的触感。然后她弯腰捡起地上那片完整的银杏叶——不知何时飘落的，边缘还带着露水。
她没说话，只是将叶子放进自己口袋，靠近心跳的位置。
沈悦看着她，忽然问：“你会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江宸没回答。
她只是握紧那只手，指节泛白，像要把某种承诺刻进骨血里。
苏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只飞鸟掠过树梢，翅膀扇动的声音盖过了余下的字。
沈悦的嘴唇还在动，似乎想说什么。
江宸却在此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是为了打断，而是为了回应。
一个缓慢、坚定、带着晨光温度的吻。
她们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沈悦忽然松开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朝前递到江宸眼前。
“拍一张。”她说，“就现在。”
江宸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
两人靠得很近，额头几乎相触，镜头里的笑容干净又笃定，背景是满地银杏与湛蓝天光。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悦忽然开口：
“那你听见了吗——”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飞鸟掠过树冠，翅膀扇动的声音盖过了余下的字。
江宸的睫毛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沈悦的指尖还按在快门键上，没松开。
她们都没动。
闪光灯的余光映在她瞳孔里，一闪而灭。
沈悦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定格在她们相拥的刹那，而远处花坛边，一片银杏叶正巧被风吹起，掠过她们脚边，落在苏婉刚才站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