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起则从屋里翻出了纸,然后拿出随身的印章在上面印上“监察御使”的图章。
以他目前的情况,自然不适合暴露真实身份。但为了督促地方官重视此案,必须给予警示。
齐国设有监察院,专门监察百官政务。时常还有监察御使,暗访各地官员。
所以,有了这个印章,哪怕上面只是一纸空文,也足够本地的郡守吓出一身冷汗,不敢不严格督办此案。
果然,当他们找了个路人,将无字空信送往郡守府后,不过半个时辰,郡守大人亲自带着官兵赶来了。
只是此刻,林倾乐和东方起早已离去。春姐等一众恶人,都被打晕在地,被官兵抓捕后还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官兵从在所宅院里,搜出了十几名儿童,从两三岁到七八岁不等,有男有女。
在房子的后院里,还掘出了很多具刚下葬不久的尸体。
郡守当时的脸色简直一言难尽:担忧、惊恐,最后变成了恼怒,大声呵斥:“查!给本官严查,务必要揪出所有元凶!”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已经到了下午,东方起这才想起了谢守正来。
“都这个时辰了,小灰怎么还没回来?”
为了便于汇合,他们进城后就在沿路留下记号,若是谢守正看到了,也会给出标记。
可当他们回去找先前的记号时,却没有看到旁边有任何其他标识。
那也就说明谢守正根本没有来到奉贤郡!
正在两人奇怪的时候,忽然看到大毛和二毛说说笑笑,迎面走来。
“大毛、二毛!”东方起走上喊住了那两人。
可昨夜还和他们一起捉拿狐妖的鼹鼠兄弟,此刻却眯着眼睛凑上前来嗅来嗅去。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兄弟的名字?”
“没错,你们是谁?”
东方起眉头微拧,问道:“你们二人还记得昨夜去了哪里?”
大毛道:“昨夜棒槌街有个新死的魂丢了记忆在外头晃荡,吓哭了不少小孩,我们兄弟俩拿着鞭子把他抽回阴间了。
二毛挥了挥手上的鞭子:“没错,抽回阴间!”
林倾月问:“丰年县难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大毛咧嘴憨笑:“丰年县能有什么事?不是太平得很吗?”
二毛跟着傻笑:“没错,太平得很!”
东方起和林倾月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大毛还眯着小眼睛瞅啊瞅:“哎人呢?咋说走就走?”
二毛:“没错,人呢?”
大毛:“对了,他们到底是谁啊?怎么闻起来一股陌生的气息?”
二毛:“没错,陌生得很!”
……
谢守正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变成了当年还在深山老林时,漫山遍野撒丫子乱跑的小狼崽子。
那时岁月静好,无忧无虑。他饿了就回到狼群里,窝在母狼的腹下嘬几口奶。
等长出尖尖獠牙的时候,母狼便叼来美味的肉骨头。
他吭哧吭哧地啃着,啃得满脸都是肉沫子,啃着啃着就长大了。还想继续啃老的时候,被母狼无情地驱赶出了族群。
这是动物的本能。为了避免近亲繁殖和资源竞争,成年的狼要离开族群,寻找自己的地盘,建立自己的族群。
和他一起被赶出狼群的,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可他天生异类,每至圆月高悬时候,总爱独踞在山峦之巅,望着夜空凝神。月光映照在他的眼里,闪烁着别于族群的茫然。
那日阴云压境,惊雷劈裂天幕,轰然撞进他的脑髓。犹如盘古劈开混沌般,过往的蒙昧骤然散去。
他第一次辨明雨丝坠落的方向,第一次听懂风过荒原的呜咽,连爪下青草的芬芳都仿佛有了不一样的气息。
而远处狼群的嚎叫声,竟然让他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依然还是一只狼,却已经截然不同的了。
从那天之后,他遵循内心本能,贪婪地吸收着日月精华,慢慢地获得了超凡脱俗的能力。
他有时候勤勉,日复一日的修炼。有时又懒懒散散,在自己的山洞里一睡便是数年之久。
直到某一日,铁蹄扣动大地的声音惊散了他的好梦。
等他走出洞口,还没看清眼前景象,就被一只利剑射贯穿了肩胛。
他嗷呜倒地,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些手持弓箭的两脚兽,向自己围拢过来。
“呵,这狼的皮毛真漂亮,可以做件大氅。”
“它在龇牙,牙齿也如玉石般美丽,敲下来能做个上好的狼牙坠子。”
那一刻,他才发现人类的强大,哪怕自己修炼多年、开了灵智,在他们面前依然随时能被秒杀!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杀它,我出钱买下它!”
猎人们收了钱,开心离去。
那小童打马靠近,旁边有人急忙劝阻:“太子殿下,狼性凶恶,不可靠近!”
忽见马背上跃下小小身影,稳稳落在受伤灰狼面前。
“殿下小心!”
随从惊呼未及,他已蹲下身,掌心覆上狼首毛茸茸的皮毛上:\"做我的宠物可好?若愿意,便眨眨眼。若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放你归林。\"
那是他与东方起的初遇,暮色里少年半蹲的身影,瘦瘦小小,却自带王者贵气。指尖大胆拂过狼耳,眸中光彩比天边残阳更亮。
他本对人类血脉生畏,却在撞见孩童的刹那,心底腾起莫名暖意。
迟疑片刻,琥珀色的眼眸轻轻一眨,定定地看着那小小的孩子,从此刻入了心间……
谢守正睁开琥珀色的眼睛,入目所见是无尽的黑夜和满天的星光闪烁。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回到了当年的草原。
可忽然之间他就发现不对劲,头顶的星光被墨色铁笼切割成零碎方格。
他惊诧之后赶忙要站起,脑袋却撞到笼子的上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狭小的铁笼子里。
忽然他又看到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屁股后端还有尾巴被折叠时传来的痛感。
他惊骇得瞪大了眼睛,赶忙去摸自己的头、脸,惊觉已变回了狼身。
他记得自己被太子殿下带回东宫后不到过了两三年,就化形成人,然后就以太子侍从的身份,跟着太子在学堂听讲,接受文明礼教的洗礼。
又过了几年,太子成立玄镜司,让他做一方长官。
为了显得老成持重一些,他特意留了胡须,让整个人看起来好像30多岁的样子。此后,每天忙里忙外鞠躬尽瘁,活得像个牛马,唯独不再像头狼。
要不是当初林倾月一眼道破他身份,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只狼了。
但现在……怎么莫名其妙显现出原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