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一股尖锐至极的疼痛猛地贯穿了她的头颅!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同时扎刺!她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额头,身体踉跄了一下。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模糊的庭院,飘落的桃花,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还有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唤着什么……曦……是曦儿吗?那声音……是谁?!
“呃……”她痛苦地喘息着,那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盯着那个“兰”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兰……兰……是她吗?这个“兰”字,和她有关?是谁在思念她?是谁在呼唤她?她的家人?她的……爱人?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空白的脑海中疯狂翻涌。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身边的冥卫,忘记了这阴森恐怖的忘川,眼中只有那盏写着“兰”字的宫灯,和它所带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熟悉感与剧痛。她下意识地朝着那盏灯,朝着冰冷的河水,又迈近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抓住那缕微弱的、可能属于她的联系。
就在她心神剧震、魂体不稳、几乎要扑入忘川黑水的刹那——
“小心!”
一声饱含惊怒的娇叱自身后响起!紧接着,一股大力猛地撞在兰乔曦的后背上!
是顾珍珍!
不知何时,她也出现在了河畔。她穿着一身华贵的月白色宫装,裙裾飘飘,在冥府阴风中如同盛开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妖异。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仿佛刚才那充满恶意的一推,只是情急之下的“援手”。
兰乔曦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朝着翻涌着幽蓝磷光和无数残魂手臂的忘川黑水直直栽落!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放肆!”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厉喝如同九幽寒雷炸响!整个忘川河畔的冥雾都为之震荡翻滚!
玄黑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岸边!任安宰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怒焰!他宽大的袍袖猛地一卷,一股磅礴无匹的吸力凭空而生!
下坠的兰乔曦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将她从冰冷的死亡边缘拽回!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力量裹挟着,重重地撞入一个坚硬冰冷的怀抱——那是任安宰的胸膛。
惊魂未定,兰乔曦剧烈地喘息着,魂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她下意识地抓住任安宰胸前的衣襟,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隔着冰冷的王袍,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如果冥王还有心跳的话——那是一种因暴怒而激荡的狂澜。
任安宰一手紧紧箍住她纤细颤抖的腰肢,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五指如钩,隔空朝着岸边的顾珍珍狠狠一抓!
“啊——!”
顾珍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整个人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凌空提起!她精致的脸蛋瞬间涨红发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踢着,华美的宫装凌乱不堪。
“王……王上……饶命……”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求饶的声音,泪水涟涟,“珍珍……珍珍只是想拉住乔曦姐姐……怕她……掉下去……”她的辩解在任安宰那如同看死人般的冰冷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拉住她?”任安宰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本王看你,是想推她下去,永世不得超生!”他五指微收,顾珍珍的惨叫声更加凄厉,魂体都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周围的冥卫噤若寒蝉,连翻涌的忘川河水都似乎在这位暴怒的冥王威压下变得滞涩了几分。
“不……不是的……”顾珍珍痛苦地挣扎着,目光却怨毒地扫过被任安宰紧紧护在怀里的兰乔曦。
“滚!”任安宰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猛地一挥袖!
“噗通”一声,顾珍珍被狠狠甩飞出去,狼狈地摔在远处冰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精心梳理的发髻彻底散乱,华贵的衣裙沾满了泥泞的冥土灰烬。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岸边的两人,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不甘,却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连滚爬爬地消失在浓雾之中。
河畔恢复了死寂,只有忘川水低沉的呜咽和远处河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任安宰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但箍在兰乔曦腰间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他低下头,看向怀中依旧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的女子。她纤细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那双空洞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未退的恐惧和……一种更深重的茫然。
他看到了她刚才看向那盏宫灯时的剧痛和挣扎。那个“兰”字,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动那被孟婆汤死死锁住的记忆之门。
“你……”任安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看到了什么?”
兰乔曦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被他紧紧抱着,那冰冷的怀抱和属于冥王的强大气息让她瞬间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臂,踉跄着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心口的剧痛和方才的恐惧交织,让她看向任安宰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对顾珍珍的愤怒,更有对他刚才出手相救的一丝……困惑?但这一切,都被那盏写着“兰”字的宫灯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淹没了。
她猛地转头,再次望向忘川河面。
那盏精致的宫灯,那盏写着“兰”字、承载着未知思念的灯,已经漂远了。它正经过一片水下残魂聚集的漩涡区域。无数半透明、溃烂的手臂从粘稠的黑水中伸出,疯狂地抓挠着温暖的灯壁!
嗤啦——!
素绢的灯壁被一只扭曲的鬼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冰冷的忘川黑水瞬间灌入!
那温暖的、明亮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闪烁了几下,发出“滋”的一声轻响,最终,彻底熄灭了。
黑暗,吞噬了那一点温暖,也吞噬了那个“兰”字。
它变成了一团湿漉漉、破败的废纸,被翻涌的黑水卷入漩涡,瞬间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兰乔曦呆呆地望着那片只剩下黑暗和残魂阴影的河面,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忘川的寒水,瞬间淹没了她。
光,灭了。
那个可能与她有关的呼唤,断了。
最后一点来自“生”的、带着温度的线索,就这样在她眼前,被这冰冷的死亡之河无情地吞噬、抹去。
“……谁……”她失魂落魄地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谁在等我?”
这句茫然的、带着无尽悲凉的低语,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任安宰的心脏!比顾珍珍的阴谋更甚,比千军万马的冲击更痛!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比冥府的月光还要惨白。那双掌控生死、俯瞰亿万亡魂的深邃眼眸,此刻剧烈地颤抖着,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痛彻心扉的愧疚,是无力回天的绝望,是被这句话赤裸裸揭开伤疤的剧痛!
谁在等她?
任安宰好想说——是他!是他任安宰!前世那个懦弱、贫穷、被蒙蔽、亏欠她良多的穷书生!是今生这个强行将她禁锢在幽冥、自以为能弥补、却让她陷入更深恐惧和绝望的冥王!是他一直在等她,用尽手段,跨越生死!
可这句话从她口中问出,带着那样纯粹的茫然和悲凉,却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和最狠的鞭笞!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解释?忏悔?承诺?在她此刻空茫的、被巨大失落占据的眼中,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河畔的风更冷了,卷着忘川的腥气,吹得人魂体生寒。那些承载着他人思念的河灯,依旧在远处顽强地亮着,温暖的光芒星星点点,却再也照不进兰乔曦空洞的眼眸,也暖不了任安宰那颗瞬间被冰封的心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转过身,玄黑的王袍在阴风中沉重地拂动,背影挺直依旧,却仿佛背负着整个幽冥都无法承载的孤寂与沉重。
“回静幽阁。”他的声音恢复了冥王特有的冰冷命令,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意。
冥卫无声上前。
兰乔曦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兰”字灯光的漆黑河面,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她木然地转身,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跟在冥卫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座悬浮于寒魄川上的冰冷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