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布帘隔绝了前堂的光线,后厨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压抑。熟悉的灶火气息、油香、面粉味,此刻都被徐涛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血腥、焦糊和“黑玉”那股阴冷邪异的甜腻彻底污染。巨大的灶台冰冷地矗立着,一排排锃亮的锅勺挂在墙上,像沉默的刑具。
李阿炳佝偻着背,站在巨大的灶台前,背影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的颓丧和认命。他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阿强…把门锁死…外面天塌了也别让人进来…”
门外传来阿强带着哭腔的应声和落锁的“咔哒”声,将这方空间彻底隔绝成一个封闭的祭坛。
徐涛拖着残躯,走到灶台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下的闷痛让他呼吸艰难。他伸出那只恐怖的右手,摊开在冰冷的灶台面上。焦黑肿胀的掌心,那块墨玉般的“黑玉”和暗红流光的瓦当碎片紧紧粘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和浓烈的血腥气。
“菌种…基质…”徐涛的声音嘶哑微弱,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用这个…养…”
李阿炳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沟壑纵横,老泪未干,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灶台上那两样东西,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厌恶,以及一种…被宿命扼住咽喉的绝望。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声音颤抖,指着“黑玉”,“根宝叔的面…用的是上好的绍兴黄酒糟!干净!醇厚!不是…不是这种…这种…”他找不到词来形容那股邪异的气息。
徐涛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只是抬起那双深渊般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阿炳。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倒计时的冰冷催促和一种濒死野兽的执拗。
【主线任务倒计时:62:10:33…】
【强制指令:目标人物执行操作!立即!】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狠狠压在李阿炳的心头。他想起了徐涛那句“这碗面的‘魂’…你藏了三十年…该还了”。想起了根宝叔冻僵在河滩上的尸体…想起了自己偷偷藏起的那坛“徐记”酒糟…想起了师傅刻薄的脸和打断手的威胁…还有…自己手中也曾有过的那片冰冷的瓦当…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血脉的悸动,最终压倒了恐惧和抗拒。他猛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负伤般的呜咽。
“造孽啊…根宝叔…我李阿炳…欠你的…”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一丝解脱般的决绝!
他不再看那邪异的“黑玉”,仿佛多看一秒都会玷污灵魂。他动作僵硬地走到灶台最深处,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用砖块巧妙封死的夹层。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抠开松动的砖块,露出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用油纸和泥封得严严实实的粗陶小坛。
坛子不大,却仿佛重逾千斤。李阿炳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如同捧着一个沉睡三十年的婴儿。他拍开封泥,揭开油纸。
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岁月沉淀的、醇厚中带着一丝酸冽的奇异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是如此纯粹、如此鲜活,仿佛将三十年前的时光瞬间拉回了这充满邪异的后厨!它顽强地抵抗着“黑玉”的阴冷气息,像一道微弱却圣洁的光。
这是徐根宝留下的最后一点“魂”——那坛用以点化虾爆鳝面的秘传酒糟!李阿炳守护了三十年,也愧疚了三十年的东西!
李阿炳看着坛子里深褐色、质地细腻如膏的酒糟,浑浊的眼泪再次涌出。他拿起一个干净的白瓷碗,用木勺舀出小半碗珍贵的酒糟,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他看向灶台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玉”。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挣扎和厌恶。最终,他咬着牙,像是要执行某种亵渎神灵的仪式,用另一把勺子,极其小心地、只刮取了“黑玉”表面米粒大小、带着暗红血丝的一点点碎屑。
他屏住呼吸,仿佛那碎屑是剧毒,将那一点点邪异的“黑玉”碎屑,轻轻抖落在白瓷碗中纯净的酒糟之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那墨玉般的碎屑接触到鲜活醇厚的酒糟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暗淡的暗红色光晕猛地从接触点扩散开!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碗中原本深褐色的酒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诡异阴沉的暗红!那股纯粹的酒香瞬间被污染,混合进了焦苦、血腥和阴冷的甜腻!整碗酒糟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混乱而微弱的搏动感!
“呃!”李阿炳被这诡异的变化惊得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异化菌种培育成功!活性:低!稳定性:极差!能量属性:混乱融合!】
【警告:菌种蕴含宿主及目标人物(张半帖)生命烙印及负面情绪残留!对最终成品影响未知!】
【最终阶段任务:制作开始!倒计时:61:58:19…】
冰冷的提示音在徐涛脑中炸响!他身体晃了晃,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倒下。
李阿炳看着碗里那团变得邪异、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酒糟,又看了一眼灶台上那块依旧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玉”和沾血的瓦当碎片,最后目光落在徐涛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上。
他脸上的恐惧和厌恶,最终被一种彻底的、认命般的麻木取代。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点火…烧水…”李阿炳的声音空洞,如同梦呓。他不再看那碗异化的酒糟,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灶台。动作机械地引燃了炉膛里的松木柴(奎元馆的传统),橘黄的火苗跳跃起来,舔舐着巨大的铁锅。
后厨里只剩下柴火噼啪声、铁锅烧水的滋滋声,以及那碗邪异酒糟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混乱气息。徐涛靠在冰冷的灶台边,右手依旧紧握着瓦当碎片和“黑玉”,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破风箱在拉扯。他死死盯着李阿炳的动作,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也倒映着冰冷的倒计时数字。
李阿炳的动作恢复了老厨师特有的精准和速度,但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他处理鳝鱼的手法快如闪电,去骨、切段,刀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冰冷的弧线。活虾被掐头去壳,露出晶莹剔透的虾仁。劲道的手擀面在巨大的竹匾里静静等待。
锅里的水沸腾了,翻滚着白色的浪花。李阿炳拿起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酒糟。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但最终还是咬着牙,将碗中大约三分之一的异化酒糟舀起,投入翻滚的沸水之中!
滋啦——!
一声比之前更响的异响!暗红色的酒糟入水瞬间,如同墨汁入海,迅速晕染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邪异的混合气息——醇厚酒香、焦苦、血腥、阴冷甜腻——猛地爆发出来!整个后厨的蒸汽都仿佛带上了一层极其暗淡、肉眼难辨的暗红色!那锅用来煮面的汤头,瞬间变得如同来自幽冥的血池!
【菌种活性激发!能量场覆盖汤头!属性:混乱!未知!】
【警告:能量场极不稳定!宿主生命烙印与汤头产生共鸣!精神压力指数突破临界!】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刺入徐涛的脑海!他眼前瞬间浮现出无数混乱的碎片:
* 张半帖喷出的那口暗红鲜血!
* 胡庆余堂后院混乱的浓烟与火光!
* 刀条脸阴鸷的眼神和砸下的包铁短棍!
* 王超涕泪横流的哀求!
* 父亲在雨夜中拖拽他的冰冷铁钳般的手!
* 奶奶端着粗瓷碗灌下的滚烫苦药!
* 最后…定格在爷爷徐根宝冻僵在河滩上、手里死死攥着半篓冻僵杂鱼的画面!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呃啊——!”徐涛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的惨嚎!剧痛!不仅仅是身体的伤口!是灵魂被撕裂、被无数负面记忆和情绪疯狂冲刷的极致痛苦!他猛地弯下腰,右手死死抠住灶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与瓦当碎片粘连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组织液汩汩涌出,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李阿炳被这声惨嚎惊得手一抖,差点把虾仁掉进锅里。他惊骇地看着蜷缩在灶台边、如同厉鬼般痛苦抽搐的徐涛,看着他右手滴落的粘稠血液,再看向锅里那翻滚着、散发着邪异暗红气息的汤头…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在做面?!这分明是在熬炼一锅来自地狱的诅咒!
“根宝叔…我…我对不起你啊…”李阿炳老泪纵横,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颤抖着,将处理好的鳝段投入那锅邪异的汤中。鳝段入锅的瞬间,那暗红的汤头仿佛活了过来,翻滚得更加剧烈,发出“咕嘟咕嘟”的怪响,如同在吮吸着生命的精华!
接着是虾仁。晶莹的虾仁落入暗红的汤中,迅速卷曲变红,但那红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仿佛浸透了血的暗沉!
最后是面条。雪白劲道的面条被投入翻滚的、如同血池般的汤锅中,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
李阿炳用长筷机械地搅动着。他的动作依旧标准,但眼神麻木,如同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整个后厨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邪异的酒糟混合着鳝鱼虾仁的鲜香,浓烈到发腻的甜味掩盖在焦苦和血腥之下,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混乱的能量波动!
徐涛蜷缩在灶台边,身体因为剧痛和精神的冲击而剧烈颤抖。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硬是不让自己彻底昏厥。瓦当碎片在他掌心疯狂搏动,贪婪地吮吸着他流出的血液和精神痛苦,仿佛在享受着这场盛宴。
【最终成品制作中…能量融合度:65%…波动剧烈!】
【侦测到强烈守护愿力(李阿炳)与强烈怨念(徐根宝残留)及宿主负面情绪在汤头中激烈冲突!】
【警告:能量对冲加剧!成品稳定性:极低!随时可能崩溃!】
【倒计时:61:00:00…】
一个小时!
徐涛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他看着锅里那翻滚的、颜色越来越深、气息越来越邪异的面条,又看向麻木搅动的李阿炳。那碗面…还能吃吗?还是…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对李阿炳吼道:
“火…火候!最后…三勺…猪油!热…热油…爆香!”
这是他脑海中,瓦当传输的关于爷爷那碗面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记忆碎片!滚烫的猪油,浇在葱花和爆炒过的鳝虾上,激发出最后的灵魂香气!
李阿炳麻木的眼神猛地一颤!最后三勺猪油?热油爆香?!这正是根宝叔当年那碗面的点睛之笔!是区别于奎元馆现在做法的关键!这个“恶鬼”…他连这个都知道?!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宿命般的荒谬感,让李阿炳几乎握不住长筷。他看着锅里那锅邪异的面,又看看灶台边那个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却还在挣扎着发出指令的“根宝叔的孙子”…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属于老厨师的、近乎癫狂的执着!
“好!好!你要‘魂’!老子给你‘魂’!”李阿炳嘶吼着,动作突然变得迅猛无比!他抄起炒勺,舀起一大块雪白的猪板油,狠狠拍在旁边烧得滚烫的小炒锅里!
滋啦啦——!
猪油瞬间融化,沸腾,冒出浓烈的青烟和醇厚的油脂香气!这纯粹的、人间烟火的香气,如同利剑,短暂地刺破了后厨弥漫的邪异阴霾!
李阿炳用炒勺舀起滚烫的、清亮的猪油,看准时机,在徐涛那嘶哑的“爆!”字出口的瞬间,手臂猛地一扬!
哗——!
三道滚烫的、如同金色瀑布般的猪油,带着灼人的热浪和霸道的浓香,精准地浇在刚刚出锅、盛在粗瓷海碗里的虾爆鳝面上!热油接触的刹那!
轰!
异变陡生!
碗中那原本暗沉邪异的面条、鳝段、虾仁,在被滚烫猪油浇淋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也是最狂暴的生命力!一股极其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张力的能量猛地爆发出来!
暗红色的汤头剧烈翻滚,如同沸腾的血浆!丝丝缕缕暗红、漆黑、甚至带着诡异金色的能量流如同活蛇般在面条和浇头间疯狂窜动!碗口上方,浓郁的蒸汽不再是白色,而是翻滚着、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暗红与灰黑交织的混沌色泽!其间甚至夹杂着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光点!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到极致的气味猛烈爆发!鳝虾的极致鲜香!酒糟的醇厚酸冽!猪油的霸道浓香!这些本该诱人的味道,此刻却被强行糅合进了“黑玉”的焦苦、血腥、阴冷甜腻,以及徐涛和李阿炳滴落汗水、泪水甚至血液中的痛苦、绝望、愧疚、疯狂等无数负面情绪的气息!这气味浓烈、邪异、充满了攻击性,直冲脑髓,让人闻之欲呕,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引力!
整个粗瓷海碗,连同里面的面条浇头,都在轻微地震颤着!碗壁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里面封印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头即将破碗而出的、由血泪和邪异能量构成的凶兽!
这碗“虾爆鳝面”,根本不像人间食物!
它更像一件邪异的祭品!一件强行融合了守护、怨念、生命力、邪能、痛苦与执念的…扭曲造物!
【警告!最终成品能量场极度混乱!属性冲突达到峰值!稳定性:濒临崩溃!】
【侦测到强烈能量辐射!对普通人类具有精神污染及生理破坏风险!】
【任务物品:虾爆鳝面(异化版)…状态:强制完成!】
【开始进行最终判定…是否符合“传统标准”…】
冰冷的提示音在徐涛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困惑和迟疑?
徐涛瘫倒在冰冷的灶台边,浑身浴血,气若游丝。他看着那碗在混沌蒸汽中震颤、散发着毁灭性邪异气息的面条,又看向同样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面无人色的李阿炳。
符合…传统标准?
徐涛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望而疯狂的笑容。
这碗用他爷爷的命、他的血、张半帖的精气、邪异的“黑玉”、三十年的愧疚和绝望、以及无数负面情绪熬炼出来的“面”…
它唯一的“标准”,恐怕就是…
能要人命吧?
倒计时,在死寂中跳到终点。
【主线任务倒计时:00:00:00…】
【最终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