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夏,南城军工研究院。
“清禾同志,你真的要报名吗?这可是绝密任务,一旦确定为小组成员,必须注销所有身份信息,你这个人等同于彻底消失,你考虑清楚了吗?”
陆清禾站在政委的办公桌前,沉默了一瞬,随后坚定点头,“我想好了。”
政委的表情似有诧异,“那你丈夫呢?你离开后,只怕沈医生会接受不了。”
提及沈泽谦,陆清禾自嘲一笑,他会因为自己的消失而伤心崩溃吗?
“政委,我知道这次任务非同小可,您放心,我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好,清禾同志。”政委站起身,目光赞赏,“你是咱们单位最优秀的青年研究员,缺了你还真是不行。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现在就帮你递交材料,出发时间在一个月后,这期间你要尽量安排好家里的事情。”
陆清禾敬了个军礼,将请愿书交给政委。
回到实验室,换上白色防护服,身旁两个同事正在聊天。
“我妈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个个歪瓜裂枣,我可瞧不上。我要找就得找沈医生那样的,对清禾姐专一又温柔,简直就是好丈夫标杆儿嘛。”
“你都说是标杆儿了,这世上能有几个像沈医生那样的绝世好男人啊?人家沈医生可是任何时候都把清禾放在第一位的,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真遇上那可得套牢了,是不是啊,清禾?”
陆清禾听着她们两个人的话,笑了笑,心中的苦涩感不断蔓延。
她们不知道,那个所有人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在一周前出轨了。
陆清禾站在实验台前,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十七岁下乡,她认识了同样从南城来的沈泽谦。因她性格稍许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其他知青和当地村民也不喜欢同她接触,但沈泽谦除外。自从他们认识后,他就像她的影子,时常跟在她身后,在她遇到问题时予以帮助,却不轻易打扰,和她保持着合适恰当的距离。
那些村民都说,沈泽谦喜欢她。
高考恢复后,沈泽谦特意问了她的志愿,他们一同考入南城大学,所有人都知道,沈泽谦爱惨了她。
尤其是大三那年,学校小礼堂着火,火势汹汹,沈泽谦知道她困在里面,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冲进去,找到被困在角落的她,拼了命地拉着她逃出火场。大火烧断了礼堂的横梁,掉落下来的那一刻,沈泽谦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侧,身为医学生,他最重要的右手被砸成粉碎性骨折,险些前途尽毁。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沈泽谦,陆清禾内疚无比,他却反过来安抚她,说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因为那场火灾,陆清禾留下心理阴影,惧怕任何密闭空间,严重到影响正常的学习和生活。是沈泽谦一日一日地陪着她上课,为了疏导她,他还去找了全套的心理学书籍,耐心地陪伴她克服障碍。
那段时间,陆清禾终于动了心,接受了他的告白。
毕业后,她们工作刚稳定下来,就准备递交结婚报告。沈泽谦的母亲介意她的家庭条件,不同意她们的婚事,沈泽谦硬是求了半个月,甚至绝食明志,导致昏倒,沈家这才做了退让。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握陆清禾的手,告诉她,他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人。
婚后三年多,他对她的爱意也从未消减,人人都说沈泽谦爱她如命,她嫁了个可靠的男人。
陆清禾沉浸在爱情的滋养和甜蜜中,可一周前,当她发现沈泽谦跟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关系之后,昔日的幸福顷刻间化作泡影。
家属院,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沈泽谦单位分发的,也是他们的婚房。客厅墙壁上挂着黑白色合照,相框上贴着一个双喜字,尽管早已经褪色,可沈泽谦不许她摘下来,说那是他们婚姻的见证。
陆清禾出神地站在桌前,盯着照片看,身后开门的声音传来。
沈泽谦怀里捧着一大束黄玫瑰,放下公文包,走到她面前询问:“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他将那束花递给清禾,“路过花店,看到有新上的鲜花,是你最喜欢的。”
陆清禾最爱黄玫瑰,她的每一个喜好,这么多年沈泽谦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扯出一个微笑,低头看了看那花,下一秒,整个人被他拥进怀里,沈泽谦声音松懒,抱着她像是寻求安慰:“好累啊老婆,临下班来了两个急诊病人,耽误了好久的时间,你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陆清禾的额头贴在他胸前,鼻尖微动,眼中那仅有的一丝笑意缓缓褪去。
他身上是七日香保湿润肤露的气味,是他三天前带回来送给她的,可迄今她都没有用过。
清禾心下一阵酸涩,从他怀中抽离出来,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究竟是去救人了,还是在跟林思雨纠缠不休。
陆清禾第一次从沈泽谦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半年前,他说科室来了几个新人,其中一个护士手脚很笨。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们两个人就厮混在了一起。
“吃炸酱面怎么样,再做个韭黄炒鸡蛋,好不好?”
陆清禾嗯了一声,看他转身进了厨房,戴上围裙忙碌的身影,不知道他在林思雨面前是不是也如此殷勤体贴。
她走过去,靠在门框上,沈泽谦转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厨房油烟大,你去歇着吧。”
陆清禾没有动,她看着他说:“我今天听了个故事。”
沈泽谦正在备菜,接上她的话茬,“什么故事,讲给我听听。”
陆清禾语气平缓,“我们单位大姐的侄女,她丈夫变心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一直瞒着她,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泽谦拿着菜刀的手一顿,眼底闪过瞬间的慌乱,“清禾,别人的家事,咱们不好提供建议。”
陆清禾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沈泽谦,你会爱上其他人吗?”
“不会。”
他瞬间就给出了答案,声音响亮又坚定。
沈泽谦擦干净手,走到陆清禾面前,低头看着她的眉眼,随后无奈又宠溺地在她头顶摸了摸,“清禾,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说好要过一辈子的。”
他说得认真,陆清禾心口忍不住刺痛。
他声称最爱的人是她,可他还是跟其他女人有了关联。
陆清禾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角,尽力平复翻涌起的情绪,“我随便问问的,肚子好饿。”
沈泽谦笑意满面,“饭一会儿就好,桌上盒子里有糕点,你先去垫几口。”
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沈泽谦又转身去忙。
夜深了,卧室床上,陆清禾背对着沈泽谦,闭着眼睛,却毫无困意。
因为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常常睡不安稳,身为医生的沈泽谦特意给她配制了助眠的药物,但是今晚她没有吃。
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抽离,身侧传来轻微的响动。
陆清禾知道,沈泽谦这是要出门。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陆清禾穿上衣服,悄无声息地跟在沈泽谦身后,穿过两条街,看他站在一处平层小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