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郗超处逗留了两日,王凝之便再次返回了石头城。
他上书朝廷,表示天子即将亲政,首要是选贤任能,如今朝中多处要职空缺,应尽快擢人受任,他举荐故中领军之子王珣、王珉兄弟,表示两人的才学文章皆当时一流,可作为天子近臣。
奏疏递上去之后,所有人都很意外。
王凝之素来不怎么亲近其他王家人,除了身居高位的王彪之,他基本不和其他王家人打交道,如今却大力推荐王洽的两个儿子,实在是奇怪。
就连王家两兄弟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位高权重的族兄想做什么。
只有谢安隐约猜到了王凝之的用意,他这边刚想让两个谢家的女儿跟王家兄弟和离,那边王凝之就上书举荐这两人,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王凝之没有给谢安质问自己的机会,在石头城外和刘牢之分开,返回了洛阳。
他不担心自己的提议被否决,王珣、王珉两人的出身摆在那,名气也有,还是王凝之亲自举荐,哪怕是谢安,也无法强压下来。
因为那样就是嫉贤妒能了。
果然,司马曜随后召见了王氏兄弟,一番君臣问对下来,对二人大为赞赏,当即任命王珣为黄门侍郎,王珉为国子博士。
谢安在朝廷事务上不怎么上心,但在家族的事情上原则性很强,哪怕这两兄弟得到重用,他还是坚持让谢家的两个女儿和他们和离了。
但那句“辞官回东山”,谢安没有再提,成为了一句气话。
消息传到洛阳时,王凝之正在和谢道韫闲聊。
“叔父这回怎么如此强势,不像他平常的作风。”王凝之笑道:“不会我哪天让他不满意了,他也让你回家去吧?”
谢道韫答道:“你还好意思说,当我不知道这两兄弟升官是你举荐的吗?”
“这分明是两码事,”王凝之赶紧撇清自己,“在我举荐之前,他们要和离的事在建康就传得街知巷闻了。”
谢道韫瞪着他,“好啊,那你就是承认先知道和离的事,这才举荐的二人,你是何居心?”
王凝之笑道:“当然是好心了,叔父想要回东山,我还不是为了留住他,这才出此下策。”
“我才不信,”谢道韫想了下,分析道:“你不想叔父离开,是担心空出的权力被亲政的天子拿了去,到时候用来对付你,是不是?”
王凝之故作哀叹,“还好我们是一家的,不然我这点小心思,全被你猜了去,岂不是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别岔开话题,”谢道韫严肃道:“你用这种手段对付叔父,王、谢两家以后可就成敌人了。”
王凝之说道:“那也不关我的事,那些人都拿我当大将军,根本没当是王家人。”
大将军自然不是官职,而是指的王敦。
谢道韫被他一句话破防,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无赖,刚用完王家兄弟,转眼就不承认自己是王家的。”
这回换王凝之严肃了表情,“我为朝廷举荐贤良,毫无私心。”
谢道韫嫌弃地摆摆手,“这些话,你留着在外人面前说吧。”
夫妻俩说笑一阵,这事便翻篇了。
毕竟真算起来,谢安也联手桓家对付王凝之,所以谁也别说谁,大家各凭本事。
谢道韫自然懂这个道理,两家如今似敌似友,根本说不清楚,也没法较真。
在洛阳待了数日后,王凝之返回了临漳。
他现在基本就是洛阳和临漳两头跑,但慢慢在将关东交到王操之和王殊手里。
讨伐关中,还是得从洛阳出发,所以王凝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那里。
冀州和幽州的局面慢慢稳定下来,卢家和丁零人的例子摆在那,世家和胡人都暂时消停了。
不管他们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全部臣服了王凝之。
至于关东的百姓,在度田令的政策下,基本都能分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就更不会反对王凝之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稳步向前,洛阳新城正在建设之中,各处的粮草慢慢向洛阳转移,沈劲、谢玄和刘牢之在不同的地方练兵。
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岁末,上谷郡已经冰雪封路,郭敬艰难地在风雪中前行,到牧民家中查看情况。
临漳城的王殊马上又长一岁,接手更多的政务,除了表字的问题外,他的婚事也开始进入某些人的考虑范围。
洛阳一直是忙碌的,各地运来的粮草,初具雏形的宫殿,让洛阳重焕生机,日渐繁华,哪怕在冬日里,官道上也是车马如织。
建康又是另一种热闹,秦淮河上的游船,两岸一串串亮起的灯笼,街道上慢悠悠的牛车,身处其中,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天子即将亲政,百姓们不懂这里面的区别,但朴素地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这年的岁末,平静之中,孕育着变化,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正月初一,建康朝廷再次改元,是为太元元年。
天子司马曜加元服,崇德太后褚蒜子归政,谢安以中书监录尚书事,成为实际上的宰相。
王凝之上书恭贺,并提及洛阳新城一事,希望朝廷早做安排。
他虽然不想让司马家的人成为洛阳新皇宫的第一任主人,但明面上还是得提一嘴的。
朝廷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洛阳。
王凝之也不在意,意思到了就行,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等到郗超回朝,范宁、车胤和吴隐之等人在京中有了话语权,就是王凝之进攻关中和与建康摊牌的时候。
不过王凝之忽略了一点,他虽然留住了谢安,稳定了朝局,但小皇帝司马曜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而谢安也不是一个揽权不放的人。
王凝之对付谢安的手段,是利用他的名士气度和顾念家族的私心,而司马曜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
司马曜是皇帝,对付一个没什么野心的大臣,只需要让他知道天子不喜欢他就行了。
朝中的老臣相继退去,建康成为年轻一代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