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渭水的水位上涨,晋军的战船从黄河转入,出现在了潼关的后方。
关中之地,水网密布,渭水横穿东西,又有泾水和北洛水自北向南汇入渭水,之后一起东入黄河。
其中,泾水从黄土高原南下,将大量的泥沙带入渭水,除了带来泾渭分明这个成语,还使得本就曲折的渭水变得更加难以通航。
好在刘袭得谢玄指令,只是在渭水的入口附近逡巡,袭扰下两岸的村镇,不用深入关中腹地。
秦军的反应很快,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很快出现在了刘袭的视线里,令晋军的战船无法靠岸,而后方又传来消息,另有一支秦军在渭水的入口处收集船只,不知是要放火还是封锁河道。
刘袭不敢大意,立刻率军撤出渭水,重新回到黄河河道里,放下石锚,观察秦军的动向。
两支秦军就在晋军的眼皮底下安营扎寨,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收到消息的谢玄回到潼关关前,重新组织进攻,不过在关内守军和关外朱肜的联手下,接连三日的进攻全都无功而返。
谢玄想加大进攻力度,派人传信慕容垂,表示秦军在潼关和渭水沿岸增兵,让他和自己同时发起进攻。
接下来的数日,晋军在潼关、渭水,燕军在临晋县附近,均与秦军交上手,但占据地利的秦军丝毫不落下风,将双方的攻势一一化解。
消息传回金墉城,王凝之叹了口气,传令谢玄,让他收回水军,集中兵力围困潼关。
慕容垂的做法与之相似,将合阳城洗劫一空后,率军来到蒲津渡安营,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主攻的两路消停下来后,峣关那里却迎来了突破。
荆州军在一次例行的进攻之中,居然一举登上了城楼,继而士气大振,杀散了守军,夺取了峣关的第一道关隘筝坡关。
收获这意外之喜,桓石虔并没有多开心,但竺瑶和麾下的将士都十分兴奋,叫嚣着要继续进攻,杀入关中。
当兵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下既然拿下第一关,自然都立功心切,想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桓石虔迫于形势,只得分给竺瑶一万人,命他继续攻打下一关。
荆州军胜利的消息传到建康和洛阳,引发一片议论之声。
王凝之力主进攻,投入也最大,没想到却寸功未建,反倒是无心插柳的荆州军向长安迈进了一大步。
一时间,朝野充斥着对荆州军的赞赏和对王凝之的质疑。
尤其是竺瑶连战连捷,经过血战后,又率领荆州军相继攻克了六郎关和七盘关,出现在了蓝田境内的消息传回后,对王凝之的质疑达到顶峰。
有人觉得王凝之麾下将士不如荆州军,连带着他先前灭燕的成果都被大打折扣;也有人觉得王凝之是在借秦军的手消耗荆州军,自己则在潼关装模作样,按兵不动。
王凝之没心思考虑这些,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是秦军故意为之的,于是上书建康,要求朝廷下令荆州军不可冒进,以免进入秦军的圈套。
同时他还差人送信给桓石虔,详细分析了眼前的局面,秦军在东线兵力尚有富余,不可能在峣关那里出现这么大疏漏的。
可他的话,在荆州军节节胜利、司州军寸步难行的背景下,有些没有说服力。
谢安倒是相信谢玄没有假打,但他代表的朝廷根本命令不了荆州军,而桓家的领头人桓冲对王凝之的说法嗤之以鼻。
荆州军是一路损兵折将、打穿峣关的,并不是秦军拱手让出来的,凭什么胜利在望,要荆州军停下脚步?
但桓冲还是留了个心眼,他传信桓豁,让荆州方面增兵峣关,就算接下来进攻失利,也要将这道关隘掌握在自己手上。
不过建康与前线相距甚远,这些后方的决策,都影响不到前线的战事了。
桓石虔对王凝之的话有几分相信,但架不住竺瑶和其他将领的一再撺掇,长安城近在咫尺,不是谁都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我们的兵力已不足两万,就算出现在长安城下,又能有什么作为,不如先在峣关休整一些时日,向荆州申请援军,再行北上。”
桓石虔的说法十分合理,但竺瑶等人听不进去,力劝道:“江陵远,长安近,恐怕等来的是对手的援军,时不可失,只要我们出现在灞上,关中必乱,到时其他几路大军并进,一定可以攻破长安。”
这帮人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有时候攻城略地,偏师奇袭确实可以取得定乾坤的效果,就是风险太大了些。
不过人在热血上涌的时候,只会看到丰厚的回报,对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视而不见。
桓石虔在众人的一再相劝之下,也难免心生侥幸,最终同意了竺瑶等人的建议,命他率一万五千人出峣关,进军灞上,自己则带着老弱伤员留在关内,等着荆州的援军。
至于王凝之那边,桓石虔没有回信,王、桓两家的关系发展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墉城,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王凝之有些焦躁,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秦军就是故意下套,引荆州军入瓮的。
既然桓家不听自己的,那就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王凝之对着地图看了一阵,秦军若是下套,荆州军刚夺取的峣关大概是守不住了,那就只能扼守上洛,防止秦军打穿武关道。
关键在于桓石虔,他若是败逃,就会经过上洛城。
王凝之思考再三,决定亲自赶赴上洛城。
谢道韫对他的这个决定有些不解,“潼关的事你都交出去了,上洛城怎么值得你跑这一趟?”
“为了桓家,”王凝之解释道:“荆州军入关后必败,秦军很可能会顺势反攻武关,我这是过去给桓石虔收拾残局。”
“桓家可不会感谢你,”对于外面的传言,谢道韫也有所耳闻,说道:“荆州军一败涂地,正好可以证明那帮人的愚蠢。”
王凝之笑着摇摇头,“那也不能拿城池关隘和将士的性命来证明,况且桓石虔若是出事,这笔账桓家肯定算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