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春的指尖抚过剑鞘上斑驳的铜锈,潭水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像一片凝固的霜。远处的松涛声掠过竹林,惊起几只寒鸦,她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十二岁那年,当李夫子将这柄“青霜”递给她时,剑鞘上的鎏金牡丹还鲜艳如血,如今却只剩残痕,如同她记忆里支离破碎的童年。
她还记得,两岁那年的火把在她的瞳孔前灼烧,她记得母亲冰凉的眼泪滴在额头,接着是剧烈的颠簸。
在秦家这个大家族中,没有人感受得到一点点的温暖。
两岁的她被抛弃,人贩子粗糙的手掌捂住她的嘴,麻布口袋里混着汗臭和劣质酒气。
整整八年光阴在偷窃、鞭打和暗巷的阴暗中流逝,她学会了如何用匕首割开钱袋时不发出声响,也学会了在官兵追捕时钻进恶臭的水沟,却始终学不会如何回应温暖。
八年的光阴飞快流逝,人贩子在一次偷盗之中被人发觉反打,他囚禁的二十多名小孩终于得救。
但是,这种得救可能还不如让她继续这样子下去,因为她没办法继续生活下去了。
在一次铤而走险的偷盗之下,她被捕了,在监狱里度过了两年光阴。
她开始变得无比的冷漠,孤僻,邪恶。
直到一位半百老人收留了她……
李夫子第一次给她端来热粥时,她攥着藏在袖中的石子,盘算着砸中老人太阳穴的角度。
“小春,该练字了。”老人的声音像晒过的棉絮,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她抬眼,看见窗纸上晃动的竹影,以及砚台里新磨的墨汁,散发着松烟的香气。
石桌上摆着半块桂花糕,是李夫子清晨去镇上买的,油纸包着还带着体温。她咬下一口,碎屑掉在粗布裙上,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胸腔里忽然涌起陌生的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层下裂开细缝。
那是自己已经冻结成坚冰的内心。
李夫子是一位教书先生,年过半百却没有儿子妻子。
二人有一些微妙的关系在日复一日地交流中逐渐缓和,连秦小春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再排斥他的。
时间会消融一切,也会冰封一切。
……
……
……
“剑是什么?”李夫子拿出珍藏在柜子里的一柄宝剑问道:“秦小春,你觉得,剑是什么?”
“剑就是铁块啊?”她不明所以地说道。
他微微一笑说道:“呵呵,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为我打造的,现在我送给你。”他摸摸胡子说道:“来,我教你怎么挥剑。”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完全不像是年迈之人该有的样子。
他的剑法,像是一场表演,又像是他对命运的挑战,像是无声的呐喊。
那一天过后,秦小春彻底爱上了剑,而且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想变强。
……
……
……
比武大会的擂台搭在秦家祠堂前的空地上,青石板缝里还沾着去年的积雪。
秦小秋和秦小冬姐妹身着绣金软甲,腰间配剑的穗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们是秦家这代最出色的弟子,这对兄妹完全继承了秦家祖传的剑法,招式华丽如流风回雪。
镜川站在台下,灰布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李夫子替她报了名,理由是“剑不该蒙尘。”
但她知道老人只是想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主持者念出“秦小春”三个字时,台下忽然响起了窃窃私语——谁都知道“秦”这个姓氏的含义。
秦家人也在窃窃私语,唯有族长默默不语。
镜川抬眼,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她突然想起了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牌位,记得自己被拖出府门时,门槛上的铜环磕破了额头。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迅速凋零的花。
“我来比武,对手是谁?”她的声音像冰面裂开的细响,不带一丝温度。
“我。”秦小秋作为哥哥,率先跳上了比武台。
“你不行,两个一起。”
秦小秋本来不愿意这样,但是族长却先他一步说道:“那小冬也一起上吧。”
三人对视一眼,战斗开始得毫无征兆。秦小秋的剑率先出鞘,剑光如惊鸿掠水,直取她咽喉。镜川侧身避开,青霜剑出鞘半寸,寒芒闪过,对方的剑穗已断成两截。人群中传来惊呼,秦小冬趁机从左侧突袭,剑势刚猛如雷霆。镜川旋身挥剑,两道剑光在空中相撞,爆出清脆的金石之音。
不过十招,秦氏姐妹已汗透重衫。秦小春的剑法看不出任何流派,但是招式狠辣直接,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处。当青霜剑尖抵住秦小秋咽喉时,她甚至能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冷漠、锐利,像一只被困在冰湖里的野兽。
“你赢了。”秦家族长的声音带着不甘,他本来想再说一声什么,却突然听见宝剑入鞘那清脆的一声。
镜川收剑入鞘,剑鸣声中,她转身走向场外。雪粒落在她发间,像撒了一把碎钻。
她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秦家,只能是我的敌人。”
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秦小春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
……
……
李夫子的咳嗽声在深夜格外清晰,像一根细针扎进秦小春的耳膜。
她坐在床头,看着老人日益消瘦的脸,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背着书箱、笑容温暖的身影。这些年,他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剑法道义,用粗茶淡饭和彻夜长谈,一点点焐热她结冰的灵魂。
“小春,去把窗台上的药煎了吧。”老人费力地抬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镜川点头,转身时瞥见墙上挂着的“青霜”,剑鞘上的牡丹残痕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街上看到的场景:一对母女手牵手走过,小女孩指着糖画笑得眉眼弯弯。那样的温暖,她终究是抓不住的。
药汤的苦涩在厨房里弥漫,镜川盯着炉中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八岁那年,人贩子逼她去偷一个妇人的银簪。
她得手后被抓住,妇人扬起的巴掌即将落下时,人贩子及时出现救了她。那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而李夫子,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却用十年光阴,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在乎”。
“别煎糊了。”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过身,看见他披着外衣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突然想起书中的句子:“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你还敢下床?”秦小春小跑过去,想让他躺回去,却被老人抓住手腕。
“呵呵,咳咳,我本来也不差这两分钟,孩子,我还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你?”
“孩子啊,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好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人人都是恶人。”
“我不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当你以自己意志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后,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我……”
“咳咳,咳咳咳!”
秦小春和他都没有再说什么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而她,连父母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呵呵,或许,我根本就没有父母吧。”她回头看了一眼:“你……算了,我不懂什么大道理。”
李夫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春天。临终前,他将一个布包塞进镜川手里,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碎银,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愿汝仗剑天涯,心有归处。”
棺木入土时,镜川跪在坟前,手里握着一束野菊。她想守孝三年,却想起老人临终前的叮嘱:“莫被俗礼困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于是,她备齐行囊,准备远行,看看这个世界。
……
……
……
只是,好景不长,在秦小春准备远行的时候,秦家的死对头齐家找上了她,双方见面就开始刀光剑影。
那些人虽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却在她将剑尖抵住额头的时候冷笑一声,身后的人明白,秦小秋和秦小冬被他们带了过来,很明显,这两个人被齐家绑架了。
什么情况?
镜川站在门前,看着齐家老祖宗手中的玉瓶,瓶中液体泛着诡异的幽蓝,像一条沉睡的毒蛇。
“这两个小子可是很有意思啊,在外面被我族高手袭击还能反抗一下,呵呵。”齐家老祖宗的笑声像破风箱:“喝了这个东西,否则,我就让她们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这瓶水,可是能把人变成疯子的毒水啊!”他大喊,笑吟吟地看着她:“秦家的天才疯了,这可是能笑好久的笑话啊!”
镜川握紧青霜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恨秦家,恨那些曾将她弃如敝履的人,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两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却涌起陌生的悸动。
秦小秋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他们的姐姐,却始终憎恨着他们,甚至是整个家。
青霜剑“当啷”落地,秦小春毫不犹豫伸手接过玉瓶。液体入口时带着刺骨的冰寒,接着是灼烧般的剧痛从喉管蔓延至全身。她听见齐家老祖宗的笑声,听见秦氏兄妹的惊呼,然后眼前一黑,陷入无尽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感觉出现,她的周围开始结冰,极地的气味让准备动手的齐家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秦小春睁开血红色的双眼,挥剑砍下,那剑法毫无章法毫无规律,有的只是纯粹的疯狂。
再次恢复意识时,地牢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她手上握着青霜剑,剑身上沾着脑浆和碎肉,而她的手掌上,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混着毒水,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图案。她感觉体内有一头野兽在咆哮,每一寸骨骼都在剧痛中重组,而脑海中,李夫子的脸和秦家兄妹的脸交替闪现,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她知道,自己刚刚疯了……
“你没事吧?”秦小秋的声音带着颤抖,镜川抬头,看见姐妹俩惊恐又感激的眼神。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踩着血泊走出地牢。
月光落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剑。
二人看着她那孤寂的背影,谁也不敢说什么。
……
……
……
五年后,青城山巅。
秦小春站在悬崖边,青霜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看着远处的云海翻涌,想起昨夜在齐家老宅的战斗。
那些埋伏的高手在她剑下如落叶般纷纷坠落,齐家老祖宗的惊恐表情在剑光中碎裂,像一幅被撕碎的画。当最后一剑刺穿对方咽喉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仿佛这些年的仇恨,终于随着鲜血一起流尽了。
“秦小春已死,现在的我,叫镜川。”她对着虚空说道,声音被山风卷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剑鞘上的牡丹残痕不知何时已被磨平,如今的青霜剑,只剩下素白的剑鞘,像一捧未化的雪。
镜川,这个名字来源于秦家的一柄残破的宝剑,那柄剑的主人为保护族人击杀了数十名境界远高于他的人并且最终战死。
秦家人将此剑赠予她,但是她没有收下,只是继承了这柄剑的名字……
这已经足够。
现在的她时不时便会疯狂,只能在极度压抑自己的情况下隐居,偶尔才敢出来看一看。
山脚下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镜川转身,看见一个商队正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进。其中一个小女孩掀开轿帘,好奇地望着山顶,手中握着一根拨浪鼓。镜川的指尖忽然一阵刺痛,仿佛又触到了那年的糖块。她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转身走进山林,衣摆扫过路边的野菊,惊起几只萤火虫,像散落的星星。
晨雾渐起时,山巅只剩下一串凌乱的脚印,以及一块刻着“镜川”二字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青霜剑悬在寒潭边的树上,剑刃倒映着天空,像一面不会说谎的镜子。远处传来孤鹤的长鸣,惊破了山间的寂静,却惊不醒那个在回忆里沉睡的灵魂。
她,将继续在这孤寂的世间,仗剑而行,心如明镜,照尽人间悲欢,却再也不会为谁停留。
后续故事补充:
虽然秦小春并没有参与三界战争,但是却也意外结识了林胜。
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想变强,想压制那毒水的毒性而加入了三十二席。
秦家一直延续下去,成为了现在联盟的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因为一些贡献一直有一个三十二席的名额,只是没有人愿意去竞选罢了。
秦小秋和秦小冬也存活至今,但是实力还较弱,一直默默无闻。
后来的镜川很幸运地找到了将毒性封存进权能的方法,将这部分毒性导权能封存于剑中,在那一战之中,她击碎宝剑的封印将毒性出现吸收才战胜了那两名仙级。
最后的最后,你们猜一猜这位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