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柔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毯上,像是铺了一层银纱。林恩推开房门时,房间里昏黄的床头灯还亮着,邱白正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抱着画本,听见门声抬起头来。
他立刻察觉到林恩神情里的沉重,画笔从指间滑落,轻声问道:“你们谈了很久。”
林恩点点头,动作温柔地合上门,将自己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走到床边,在邱白身侧坐下。
“你在画什么?”他故意轻声问,似乎不愿带着沉重回到这个小小的温柔角落。
邱白把画本翻给他看——是刚才餐厅里的一幕,马蒂斯在说笑,艾莉娅切菜,林恩与父亲相对而坐,火光在他们之间摇曳,却隔着一层难以越过的空气。邱白画下的不是具象,而是气氛,压抑而诚实。
“我不该偷听,”邱白说,“但我担心你。”
林恩低头看着画,过了几秒才缓缓道:“你画得很准……我从小想他看我一眼的时间,比他签合同的时间多一些。”
邱白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牵过林恩的手,让他躺进自己怀里。林恩顺势枕在邱白的腿上,呼吸终于放松。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邱白轻轻说,“你可以一直、一直回头,我都在你身后。”
林恩闭上眼,鼻息蹭过邱白腿上的布料,像是疲惫至极的小兽找到了窝。他拉着邱白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低声说:“你真的是我……这一生最温柔的奇迹。”
邱白低头吻了他额头一下,轻轻说:“你也一样,是我生命里最不敢相信的真实。”
他们就这样,贴在彼此心上,一点点驱散夜里的沉默与旧日的阴影。林恩翻了个身,轻吻了邱白的嘴角,接着是鼻尖,然后是眼睫下的光。
“我会好起来的,”他说,“因为你在。”
他们就这样缠在彼此怀中,直到夜色深沉,林恩的呼吸沉稳下来,邱白才轻轻为他拉好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几乎听不清的,“晚安,我的星星。”
————
夜色如墨,林恩在邱白的臂弯中酣睡。疲惫与柔情交织,他的思绪悄然滑入梦境——
脚步轻盈却沉重,他来到这座庄园的旧日走廊。夜色消褪,长廊两侧高耸的壁灯忽亮忽暗,映出一条延伸不尽的走道。石砖地面冰凉,空气中带着泥土与老木的芳香,仿佛每一块砖都有自己的呼吸。
然而,当他迈步时,却发现脚下并非人形,而是一团漩涡般的光影。他低头,只见形如流沙的光粒在他脚尖蠕动,汇聚成一双透明的脚,轻轻触碰地面。那一刻,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地面并不属于他。他并非肉身,只是时间的流动过客,从未被地面承载。
光影逐渐凝实,林恩发现自己已变成一个孩童,穿着母亲当年亲手织的深蓝色小衬衫,鞋子是小皮鞋,脚底卷起尘土。他站在花园尽头的喷泉旁,母亲身影倒映于水面,却透明如烟。她正低头细语,揉着一只刚开花的紫巧蔷薇:“我的孩子,这世上有太多你看不见的孤寂,要学着自己去倾听。”
孩童模样的他望着母亲,却发觉双眼无法对焦,像身处一层水幕之中。喷泉溅起细水珠,落在他脸颊,那凉意居然比任何一次时间波动都真实。他伸手捧起一滴,却触及不到,只能感受那一瞬寒意与惊喜——第一次,他竟然真实地感觉到冷与热。
母亲轻拂他的发际:“不要害怕,时间会教会你如何去爱,也会让你学会如何放手。”
紧接着,花园中的雕像开始微微振动,雕工精致的石像仿佛有了生命,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孩童的他却感到一阵恍惚——时间的规则被打乱,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被此刻的阳光与空气包裹。他挣扎,想要发出声音,却只剩下无声的回响。胸口骤然涌上一股失重感,仿佛要被一股无形的潮水吞没。
风起,围绕着喷泉的缕缕花香在空中旋转,他感到自己第一次被凡人之躯束缚——每一步都要踩在地面,每一次呼吸都要拉动横隔膜。他胸口骤痛,那是活着才会有的心跳,柔弱又真实。
他伏下身,手指触碰一片湿润的草叶,感到纤维柔软,带着露水的清凉——这是时间之神从未体验过的触感,是凡人体温与大地的交换。
就在此刻,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急切和宠溺:“我的孩子,你还在这里吗?快回来,不要被虚无吞没。”
孩童林恩抬头,看见母亲脸上泛起泪光,她伸手向他招呼,却无法跨越梦境的边界。喷泉冻结成一片银灰色,周遭的花朵顷刻枯萎,时光像被抽离了一般,寂静却压迫得令他呼吸困难。
他想跑向母亲,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站立不稳。目光所及,整个花园都化作灰白的轮廓,一切颜色褪去,只剩下他与母亲之间无数条无法跨越的虚线。
“不要怕……保持呼吸……”母亲声音怅然,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林恩的心咚咚直跳——那是一个凡人最脆弱的节奏。
忽然,一道金色光束劈裂黑暗,喷泉重现溅起水花,花朵返青绽放。母亲的身影再次清晰,她紧拥住孩童的他,泪水落在他脸颊,像冷雨浸润肌肤。
“你必须回来,孩子。”她声音坚定,与时间之流同频,「凡人并非弱者,他们才懂得爱与失去。」
光束瞬息散去,他再次变回时间的化身,脚下踢起一阵尘埃,心中却多了一丝苦涩。他与母亲的身影被时间暂时分隔,却在记忆里留下最初的温度与失重的痛。
林恩猛然睁眼,汗湿的额头沾着几缕散乱的发。他呼吸急促,却也在第一秒感受到胸口的温暖与实在——那是邱白还熟睡在身旁的体温。他侧身,眉宇微锁,心跳声却逐渐平缓。
清晨的微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映在林恩微皱的脸上。他环视四周,书房与酒窖的回忆犹在,却不及梦中那一刻的真实涌动。他轻轻抬起邱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指尖能感觉到每一次规律的跳动——这是他作为凡人第一次真正体悟到的,活着的重量。
他在心底默念:“母亲,你曾说凡人懂得的爱与失去,都值得我去珍惜。可谁来教我放手?”
然后,他吻了吻邱白的指尖,低声在梦醒后的清晨说:“谢谢你……让我成为了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