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旗帜垂落。
张鸣还站在台上,手搭在剑柄上,指腹摩挲着那道旧痕。刚才的投影画面还在眼前晃——千万双眼睛盯着他,有孩子踮脚举着令牌,有老人跪在院中磕头。他知道,这些人不懂什么飞升法则,也不懂灵力共鸣,但他们信他。
这就够了。
他抬起眼,看向林阵。
林阵立刻会意,手指在阵盘上一划,轻声道:“信号稳了,各部落反馈正常。”
张鸣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献礼台边缘。他的声音不响,却顺着投影系统传到了每一块屏幕前。
“刚才那道光柱,是你们送的。”他说,“接下来,轮到你们上场了。”
话音落下,北域方向传来鼓声。
不是法器震动,也不是灵音传讯,就是最原始的牛皮大鼓,一声接一声,沉得像雪原上的脚步。一群少年从侧台列队而出,领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皮肤微褐,眉骨高耸,手里握着一把木剑。
阿木来了。
三年前张鸣巡边时见过这孩子,那时他正带着族人围猎一头伤人的妖狼。没用灵术,也没靠法宝,就凭一把石斧和几根绊索,硬生生把那畜生拖进陷阱。当时他还小,但眼神里的狠劲儿,张鸣记得清楚。
现在这双眼里没有狠,只有敬。
阿木抬手,身后百名少年同时举起木剑。他们穿的都是兽皮短袍,脚踩鹿皮靴,动作整齐得像是一个人练过千百遍。
鼓点一变,舞开始了。
没有腾挪闪避,也没有光影交错。他们只是走,一步一顿,剑尖划空。可奇怪的是,每一剑落下,空气中都泛起淡淡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出来。
林风眯起眼:“那是……鸿蒙守御印?”
“是。”张鸣低声说,“他们把讲道时的符文记下来了,用凡人的方式跳成了舞。”
每一划都笨拙,每一转都吃力。这些少年没灵力,挥剑全靠臂力,肩膀早就酸得发抖,可没人停下。他们的脚踩在台上,踏出的是北境雪山下世代守山人的节奏——慢,但稳;弱,却不屈。
张鸣看着看着,喉咙有点发紧。
这不是献技,是立誓。
等最后一式收剑归鞘,全场静了几息,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南域方向有人敲起了铜铃,清脆的声音压下了喧闹。
焚天部落上场了。
老祭司拄着拐杖走在前头,身后两个青年抬着一幅长卷。布料不是丝也不是麻,而是用本源灵草搓成的线织出来的,绿中带金,隐隐透着温润的光。
走近了才看清,那上面织的是整个大炎大陆的地形图,山川河流一丝不差,中央绣着三环相扣的徽记——鸿蒙宗标。
“这是我们祖上传下的手艺。”老祭司沙哑着嗓子,“每一代只织一次,专为大事。”
他抬头看着张鸣:“您带宗门平了五域,统了一陆。今天您要走,我们没什么能送的,就织了这张图。愿您在他界,也能看见故土模样。”
张鸣伸手接过。
草编很轻,但他双手却用了力。他知道这份礼有多重——不止是地图,是人心。那些种田的、砍柴的、烧陶的普通人,一辈子没走出过村子,却把他们脚下的土地,一针一线织进了这场远征里。
他缓缓将地图展开。
投影系统立刻捕捉到画面,放大传遍全境。无数人家中,老人指着地图上的某条河说:“那是咱家门口的溪。”孩子摸着屏幕问:“爹,宗主真会带着它走吗?”
张鸣没说话,只是把地图轻轻卷好,交给身后的林阵保管。
鼓声再起,这次不是独奏,而是合鸣。
所有部落代表从四面八方走上台来,在林阵引导下围成一个大圈。中间空出的位置,留给歌声。
《鸿蒙抗魔歌》的调子响了起来。
最初只有零星几人唱,方言不同,音调也不齐。北域的嗓门粗,南域的尾音拖得长,东海岸的渔民习惯加个海哨,西荒的牧民喜欢在句尾吼一嗓子。
可慢慢地,大家开始听彼此的节奏。
有人放慢了,有人提了调,有人干脆闭嘴跟着哼。不到半首歌的时间,五十个部落的声音融在了一起,不再是杂乱的群声,而是一股洪流。
张鸣闭上了眼。
他听见母亲在灶前熬药时哼的小调,听见姐姐哄他睡觉时唱的童谣,听见父亲练剑回来,鞋底沾雪的声音。这些声音原本散落在记忆深处,此刻却被这首歌串了起来。
原来家不是一座房子,也不是一块地。
是你走多远,心里还能听见的声音。
歌声到最后,所有人齐声高唱那一句:“山河未改,人在守候。”
张鸣睁开眼,发现台下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不只是修士,更多的是普通百姓,捧着写满祝福的竹简、布条、石板,一张张脸仰望着他。
林阵低声提醒:“该收祝福令牌了。”
张鸣点头,取出腰间的储物戒。这不是普通的戒指,是他娘早年留下的丹纹玉戒改造而成,能感应情绪波动,把心意转化成灵力波。
他掌心向上,戒指泛起微光。
十万枚祝福令牌被统一呈上,由各部落长老亲手递来。有的是木刻的,有的是石磨的,甚至还有小孩拿贝壳串成的。它们形状各异,材质粗糙,但每一枚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张鸣轻轻一引。
令牌如星流汇海,纷纷飞入戒中。刹那间,戒面浮现出一圈金纹,像是被什么力量烙印上去。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凡人祝福传递完成,信仰之力融入令牌,可为成员提供‘跨位面幸运加成’,降低未知风险。】
他低头看了眼戒指,又抬头望向人群。
很多人在哭,但都在笑。
有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到台前,踮脚举起一枚贝壳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宗主早点回来。”
张鸣弯下腰,接过牌子,轻轻放进怀里。
然后他站直身体,右手按在胸前,朝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不是以大仙帝的身份,也不是以鸿蒙宗主的名义。
就是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对家乡的告别。
赤焰龙一直站在侧后方,手始终没离开剑柄。他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你说……他们真的懂我们要去哪吗?”
张鸣直起身,望向远方。
“他们不懂什么叫仙界,也不知道什么叫魔族围城。”他顿了顿,“但他们知道,我不回来,他们就没了靠山。这就够了。”
林风调整了一下投影角度,确保每个角落的画面都清晰。林阵则默默记录着信仰力的波动曲线,数值稳定上升。
台上的圆圈渐渐散开,各部落代表有序退场。仪式到了尾声,但没人离开广场。
张鸣站在原地,手仍插在怀中,指尖触着那枚贝壳牌。
风吹过来,掀起他的衣角。
远处,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宗主!我会每天给你烧热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