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进来前,林景行想到二弟口中的“装死”二字,觉得自己得装的全面一点。
就趁人仰马翻之际,他摸着腰间藏的匕首在刚愈合的后腰上,又给自己来了一刀。
不过这一刀不像城门楼上那一下是奔着腰子去的。
他避开了要害。
刚捅完军医就涌进来了,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两次叠加的出血量大的惊人,加上他自己偷偷压住了脉搏。
为他诊脉看诊的军医各个大惊失色,脸色煞白,唇齿颤抖,林蒙、林戈两个糙汉瞬间被吓红了眼圈。
“陈医官、黄医官,你们别吓我们,少将军的伤势到底如何?”
两个军医半个字不敢多说,相互对视一眼,吐出一句:“得等苏先生看看。”
话音刚落,一纤瘦男子便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年过二十,留着山羊胡,眉目却很秀气,焦急地提着木质药箱就冲到了林景行的跟前,正是林家军中最年轻的医首,苏遇。
当他的手搭在林景行的脉搏,林景行惨的额头当即冒出豆大汗珠。
只摸了一下,苏遇眼神就变了,从神色急促到满眼狐疑,他盯着林景行惨白的大脸看了一会,见他睫毛上下忽闪的厉害,便立刻扭头,对守在床前的二位副将道:
“少将军伤到了要害,恐有性命之忧。”
林蒙“哇”一声跪了。
林戈也要跟着跪:“苏先生求您救救少将军。”
苏遇一把扶住他:“敌军当前,不可自乱阵脚,我全力施救,你们全都退至屋外,务必封锁消息,稳住城中军心,全力御敌是第一要务。”
林蒙林戈知道苏先生虽任职军医,但论心中谋略算得上半位军师。
两人当即打起精神,应了声“是”,迅速按命令行事。
待到所有人都退到屋外,屋门紧闭时,苏遇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下林景行的伤口和脉象,这才不紧不慢地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壶茶。
那伤口的角度分明是自己捅的。
装死?
图什么?
苏遇不懂,但想到少将军虽然人傻了点,但也不是蠢货。
他立刻决定配合他演好这一出。
少将军无事的消息很快传到戍守将领耳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苏先生关了屋门再也没出来这事,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洛岚收了名字,得到简短的信息后,又迅速放了回去。
想到南郡城中那帮周人此刻自以为周密的虚张声势,他就忍不住发笑。
苏遇给林景行换了药,守在他屋里等解释。
林景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装死,只能一个劲儿冲他抖眼皮,蚊子哼哼道:“你先撤,先撤。”
混蛋二弟捅他腰子前给他塞了东西,他得偷摸看看。
苏遇无语地提上木盒,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两下,掐红眼圈后满脸凝重地退出了房间。
“让少将军休养,谁都不可进去打扰。”
好不容易屋里没人了,林景行刚要偷偷爬起来,就听到窗户“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挑开了。
随即是一个沉重的步伐和一个轻盈的步伐。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抬手抽出床头佩剑就要迎敌。
却忽然看到一张老熟人的脸。
林家军士兵的打扮,但脸确是几月未见的老熟人。
李玄捂着他的嘴就把他按回床上去了。
伤口一颤,林景行:“嘶。”
李玄:“嘘。”
两人四目相对,“林若初”的脑袋一下从李玄身后冒了出来。
林景行眼睛一瞪,直接忘了自己身上带伤,扯掉李玄的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阿”字刚起了个头,李玄又一把把他按住了。
屋外守卫听着屋里中间挨刀子都从不皱下眉的少将军发出这样的闷哼,想到他此刻正在生死一线挣扎,都不由地红了眼眶。
林景行被李玄捂着,压着声音含糊道:“阿初?你怎么来了?”
“林若初”也压低声音:“说来话长,我不是阿初,你可以叫我阿鬼。”
“阿贵?”林思齐一句也听不懂。
李玄压着声音道:“有奸细,去暗室说话。”
林景行当即眼神变了。
二弟和李玄的行迹都如此诡异,连阿初都开始说暗语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他当即起身在屋中东墙某特定砖块上按了下,墙上便出现一向内凹陷的暗门,往里推开,是条一人宽的甬道。
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林若初”“哇哦”了一声,便跟着李玄进去了。
林景行又嘶哑着声音故作伤痛难捱,让门口卫兵把守在门外的苏遇喊了进来,命他守在房里望风。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转身进了甬道,并顺手关了墙上的门。
甬道一路向下,行了约末十层台阶,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中间摆着方桌,向北还有一道门。
“林若初”正站在墙边,好奇地研究从天花板上延伸下来的圆柱木头。
房间里四个角每个角都有一个。
长得像个喇叭。
她把耳朵凑过去,还真能听到脚步声。
“那是连通地面的听音器,防奸细在房外偷听用的。”林景行道。
见到近三年没见的小妹,他眉毛都激动的扬了起来,虽是大敌当前的危机时刻,也难以抑制与亲人的重逢之喜。
尤其是在听闻妹妹脱离苦海、甚至担任巡检使成为大周第一名正言顺的女官之后,心中喜悦简直无以言表。
走过去的这两步,肚子上刚敷了药的伤都激动得崩开了,“噗噗”往外冒血。
近三年没见,妹妹长大了,变成熟了,眼神也……
眼神怎么好像有点呆?
女鬼盯着他腰间大片血迹,确实目瞪口呆。
亲大哥要是死在她面前,土着女回来知道了还不得要她的鬼命?!
她赶紧从身上掏药。
“药药,大哥我有药,你先吃口药。”
土着女太谨慎,药都分好几个瓶子藏,衣服里到处都是暗扣,半天摸不着。
她还没掏出来。
李玄按住了林景行,对女鬼道:“这点伤不碍事,不用浪费药。”
说完又看向林景行:“她不是阿初,你稳重点。”
女鬼和林景行皆是一愣。
在后者的目瞪口呆中,李玄开始“简而言之”。
“阿初的灵魂被洛岚用邪术抽走了,这是附在她身上的鬼。”
女鬼尴尬一笑:“大哥你好,咱们之前见过的,都认识都认识。”
城外营帐。
洛岚想,那替了林若初身体的女鬼怕是此刻正混在运粮的队伍里,筹谋李代桃僵的大计呢吧。
她那未婚夫,不过凡人一个,不多时就会被世间常理影响,忘却天命书,忘记真正的林若初到底在哪里。
若是与那贪书的亡魂情意绵绵成了将军眷侣,这场大戏可就更精彩了。
南郡城内。
李玄:“四年前控制着阿初身体乱来的就是她。”
女鬼大惊:“怎么好端端地讲这个……”
林景行眉毛一竖,一米长剑直接从腰间抽出。
扑面而来的修罗杀气吓得女鬼几乎嵌在墙里。
李玄又道:“此次保下阿初身体的也是她。”
长剑回鞘。
女鬼涕泗横流:“你以后能不能先挑好话说啊?!”
土着女这未婚夫简直跟她一样吓人!
城外营帐。
洛岚算着城中军马百姓每日要消耗的粮食,脸上笑意更甚。
浓烟还在翻腾。
“眼睛”们看得清楚,粮仓烧了个干净,再救也救不下多少。
他倒要瞧瞧,围了城,没了主帅,城里还能撑几日?
他们北人挨过的饥荒,他便要让这些周人也好好尝尝。
南郡城内。
女鬼面对脸色阴沉、怒目而视的林景行。
觉得这解释权交到外人手上就是要命。
眼看李玄迟迟说不出她一句好,她一步冲到土着女大哥面前,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大袋粮食,昂首挺胸道:
“我可是来立大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