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修的引水渠,还有那些巧妙铺设的竹管木槽,当真是给青石村的田地带来了活水。
眼瞅着那清亮亮的河水,顺着新开的道道,一路欢快地流进了各家各户那些往年里一到春播就愁眉苦脸的旱坡地。
村民们脸上的那股子喜悦劲儿,就跟那被雨水浇透了的禾苗似的,一天比一天精神。
“往年这个时候,俺们还在为那一担子水跑断腿呢,今年可好,水自个儿就流到地头了!”
“可不是咋地,还是大山哥(叔)有法子,这竹管子一铺,省了咱们多少力气哟。”
田间地头,到处都能听到村民们这样带着几分惊奇和感激的议论声。
有了水,这地里的活计,干起来也顺心多了。
可张大山瞅着,心里头却又琢磨起了新的事儿。
这水是有了,肥也开始沤上了,可这地还是那块硬邦邦的老地啊。
尤其是那些新开垦出来的荒坡,里头石头疙瘩多,树根草根也清不干净。
光靠着村里头那几把用了多少年的老式直辕犁,想要把地给它犁得又深又透,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好几次都瞅见,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赶着家里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犁铧也只能在地皮子上划拉出浅浅的一道白印子。
遇到个稍微大点的石块,那犁头就“哐当”一声卡住了,牛累得直喘粗气,人也急得满头大汗。
一亩地下来,人仰马翻不说,那地犁得也是七高八低,深浅不一,根本不利于下种和保墒。
“这犁,还是不行啊。”张大山心里头暗暗摇头。
他自家那把曲辕犁,自从做出来之后,那可是帮了大忙了。
不仅犁地省劲儿,转向灵活,犁出来的沟也深浅一致,翻出来的土垡子又松又透气。
同样是一亩地,用他家那曲辕犁,一个壮劳力赶着牛,小半天就能轻松拾掇利索。
可换了村里那些老犁,怕是得磨蹭上一整天,还得累个半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个道理,张大山比谁都懂。
如今这水的问题解决了,肥也开始准备了,要想让地里头真正能多打粮食,这耕地的家伙什,也得跟着换换代才行。
他琢磨着,是时候把自家那曲辕犁的“秘密”,也跟大伙儿说道说道了。
这天,趁着大伙儿在地头歇气喝水的当口。
张大山便把自己那个用了好几年的、虽然也有些磨损但依旧好使的曲辕犁,从牛身上卸了下来,扛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叔伯兄弟,你们瞅瞅俺家这犁。”他指着那架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的犁具说道。
村民们早就对张大山家这把与众不同的犁充满了好奇,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细问。
如今听他主动提起,都纷纷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着。
“大山哥,你家这犁,瞅着是跟咱们的不大一样哈。”张河第一个开口,他性子直,有啥说啥。
“这犁辕咋是弯的?还有那犁壁,好像也能动弹?”钱大爷也看得仔细,提出了疑问。
张大山笑了笑,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钱大爷您老眼尖。俺家这犁,就叫‘曲辕犁’,也叫‘江东犁’。”
“它跟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直辕犁,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弯曲的犁辕和可以调节的犁壁。”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这犁辕弯了,犁身就能做得更短小轻便,在咱们这种小块地或者坡地上,转起向来就格外灵活省劲儿,不用像以前那样,到了地头还得费老大的劲儿才能把牛和犁给调过头来。”
“还有这犁壁,”他又指着那个可以调整角度的部件,“它可以根据地里的深浅和土质的软硬,来调整犁铧入土的角度和深度。这样一来,不仅能犁得更深,还能把土垡子翻得更透,更有利于庄稼扎根和保墒。”
他把这曲辕犁的好处,用最浅显易懂的话,给大伙儿仔仔细细地讲解了一遍。
村民们听得是啧啧称奇,一个个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摸那光滑的犁辕,又拨弄一下那可以活动的犁壁,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大山哥,您这犁可真是个宝贝啊。”一个年轻汉子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俺们家也能用上这样的犁,那往后犁地可就省老鼻子劲儿了,地也能拾掇得更好。”
“是啊是啊,这犁地快,地还好,那粮食肯定也能多打不少。”
众人纷纷附和,看向那曲辕犁的眼神,就跟看着能下金蛋的母鸡似的。
张大山看着大伙儿这热切的模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曲辕犁的法子,也不是啥稀罕玩意儿,都是俺从一本讲农事的旧书上看来的,自个儿瞎琢磨着做出来的。”
“俺琢磨着,既然这东西好用,那也不能光俺一家藏着掖着。”
“所以,俺打算,把这做曲辕犁的法子,教给大家伙儿。”
“让咱们青石村,家家户户都能用上这省劲儿好使的新犁,往后种地,也能轻松些,收成也能高一些。”
这话一出口,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锅。
“啥?大山哥您您要把这做犁的法子教给咱们?”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可是真格的?”
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头,但凡是有点看家本事的手艺人,哪个不是把自家的秘方诀窍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外人学了去?
可这张大山,竟然竟然愿意把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教给大家伙儿?
这这心胸,这份气度,也太让人佩服了。
“大山哥,您您真是咱们青石村的大恩人啊。”张河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钱大爷也红着眼圈,连连点头:“是啊,大山,你这可是积了大德了。”
张大山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儿安静下来。
“各位叔伯兄弟,先别急着谢俺。”他正色道,“这做犁的法子,俺可以教。但这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来的。”
“它对木料的要求高,得用那种结实耐磨的硬木,还得找那种带着点天然弧度的才好。”
“最关键的,还是这犁头。”他指着那闪烁着乌黑光泽的铁犁头,“这东西,必须得请像铁山叔那样手艺精湛的老铁匠,用好铁料,千锤百炼才能打制出来,寻常的小炉匠,怕是弄不来。”
他这话,也给那些心思活络、想着是不是能轻易仿制的人,提前泼了盆冷水。
是啊,这犁看着好,可要做出来,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光是那犁头,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那那咋办啊?大山哥。”有人又开始犯愁了。
“法子嘛,总是人想出来的。”张大山说道,“俺琢磨着,咱们可以这么办。”
“木料的事儿,各家各户自己想办法去山里寻摸。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这犁身的制作,相对简单些,只要尺寸掌握好了,俺可以带着铁牛和柱子,先做出一两副样子来,大家伙儿再照着学,或者干脆就请俺们帮着做,给点辛苦钱就成。”
“至于这犁头”他顿了顿,“就得靠咱们村的铁山叔了。咱们可以几家合伙,凑点好铁料,或者直接出钱,请铁山叔按照俺画的图样,统一打制一批出来。”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犁头的质量,也能省下不少工夫。”
他这个提议,立刻就得到了大家伙儿的一致赞同。
能用上新犁,多打粮食,花点钱,出点力,那算啥?
于是,一场围绕着“推广曲辕犁”的新的集体行动,便在张大山的倡议和组织下,再次在青石村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村民们的热情,比上次修水利时还要高涨。
毕竟,这曲辕犁的好处,是他们亲眼所见,也是能最直接地关系到自家收成的。
一时间,青石村的山林里,到处都能听到砍伐木材的“咚咚”声。
张大山家的院子里,也再次变成了临时的“木工房”和“设计室”。
铁牛和柱子,在父亲的指导下,忙着加工犁辕、犁底等关键部件。
石头和小山,则帮着父亲,将曲辕犁的各个部件的尺寸和连接方式,都仔仔细细地画在草纸上,做成简易的“图纸”,方便大家伙儿参考。
铁匠张老头那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凑了钱或者铁料,排着队等着他打制那种新式的“弯犁头”。
老铁匠虽然嘴上抱怨着“这下可把俺老头子给累死了”,但脸上那股子得意和满足劲儿,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