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南直接点破了材质问题,赵德明和孙福等人心中一阵慌乱,事已至此,承认的后果有多严重,只能硬着头皮抵赖到底。
赵德明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方大人言重了,这……这颜色略有差异,或许是批次不同,冶炼火候稍有偏差所致,并不能直接证明材质有问题啊……至于数量,绝无一半之多,定是……定是检查有误……”
方南不再理会这几个官员,目光越过赵德明和孙福,扫向后面那几十个面色惶恐、低头不语的管事和工匠头目。
“诸位管事,各位匠头!”方南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你们都是具体负责制作、检验的人,这枪炮弹药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最清楚!如今,因为你们经手的这些军械,死了几十个弟兄!这是滔天大罪!”
“本官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如实说出真相,指出主谋,本官或可念在你们是被迫胁从,向朝廷求情,从轻发落!”
方南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如若不然,等到本官禀明圣上,朝廷追查下来,这以次充好、贪墨军资、贻误军机、致将士死伤之罪,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抄家灭族”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管事和工匠头目的心上。
众人大多只是小吏和工匠,哪里经得起这等吓唬,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脸上血色尽褪,双腿发软,眼神惊恐地互相张望,内心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赵德明和孙福见状,心中大叫不好。
赵德明厉声喝道:“方大人!你休要危言耸听,恐吓他们!不过是些许质量问题,何至于上升到抄家灭族?本官身为监丞,自有担待!你们都不要慌,听方大人胡乱攀扯!”
孙福也阴恻恻地补充道:“对啊,诸位管事、匠头,咱们军器监上下同心,些许瑕疵,改进便是了。莫要听信外人胡言,自乱阵脚,坏了监里的规矩!”
在赵德明和孙福一唱一和的安抚下,原本有些动摇的管事和工匠头目,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方南。
有人小声嘀咕着:“是……是啊,就是……就是一小部分没做好……”
“以后……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没那么严重吧……”
见众人依旧不敢开口,方南知道,不拿出更确凿的证据,不让这些人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这质量问题的可怕后果,他们是不会松口的。
跟这些心存侥幸、又被上官威胁的胥吏工匠浪费口舌毫无意义。
方南冷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好!既然赵监丞和诸位都坚持认为这只是‘一小部分’质量问题,是无心之失,那我们就当场验证一下,看看这一小部分问题,究竟有多大!”
赵德明一愣,有种不祥的预感:“方大人,你……你想如何验证?”
方南指着旁边堆放的一些步枪和子弹,命令道:“就请军器监的诸位管事、匠头们,亲自来试射这些你们亲手制作、检验合格的步枪!看看它们到底安不安全!”
“这……”赵德明和孙福脸色大变。
赵德明急忙阻止:“方大人!这不合规矩!枪炮弹药出作坊前都已检验合格,何必多此一举?若是再出意外……”
“多此一举?”方南目光如刀,逼视着赵德明,“现在本官怀疑你们军器监制作的所有枪炮弹药都有问题!”
“本官奉皇命督办征讨蛮族事宜,有权查验一切相关军备!你们必须当众检验,以证‘清白’!”
“否则,本官即刻进宫,禀明圣上,就说你军器监上下渎职贪墨,拒不配合调查,致使新军训练无法进行,征蛮大业受阻!赵监丞,这个责任,你现在还担得起吗?!”
听到方南要把事情直接捅到皇帝那里,赵德明和孙福等人彻底慌了神。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一丝侥幸。
或许,或许真的只是那一小批有问题呢?或许现场试射不会那么倒霉正好赶上呢?
赵德明咬了咬牙,强撑着说道:“既……既然方大人执意要验,那……那就验吧!也好让方大人知道,我军器监绝非浪得虚名!”
“诸位管事、匠头,上前,按照操作规程,试射步枪!”
在周勃的安排下,步枪射击区域被划定。
军器监的管事和工匠头目,被勒令排成几排,每人发了一支步枪和一些子弹。
特战队员们持刀在一旁监视,气氛肃杀。
管事和匠头们,战战兢兢地拿起熟悉的步枪,心情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场地上那几门炸得四分五裂的火炮和散落的破碎枪械,地面尚未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无不提醒着可能的后果。
所有人的手在颤抖,额头冷汗直冒,有些人甚至连子弹都装不利索。
“准备——射击!”石头亲自在一旁发令,声音冰冷。
第一轮射击,所有步枪都发出了响声,并未发生炸膛,子弹顺利的飞了出去,不知落在何处。
赵德明、孙福等人见状,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赵德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对方南说道:“方……方大人,您看,这不是没事嘛?下官就说,只是极小部分有问题,正好……正好被火器营赶上了,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啊……”
方南面无表情,冷冷下令:“继续装填,第二轮射击!”
管事和匠头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装填第二发子弹。
众人动作比刚才更加迟缓、僵硬。
第二轮射击,依旧大部分安然无事,只有一两支枪发出了不正常的爆响,好歹没有当场炸裂。
赵德明等人的侥幸心理又增加了一分。
“第三轮!射击!”石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当扳机被扣下那一刻——
“砰!”“砰!”“轰!!”
一连串不正常的、如同破锣般的炸响猛然爆发!
至少有十几支步枪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可怕的炸膛!
有的枪管直接从中间撕裂,有的枪机被炸飞,碎片四溅!
“啊——我的手!”
“我的眼睛!!”
“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训练场。
十几名试射的管事和匠头应声倒地,捂着脸、捂着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场面血腥,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味和皮肉烧焦的糊味。
没有被波及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掉手中的枪支,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地上惨叫的同僚,再也不敢碰那些步枪一下。
整个军器监的队伍彻底乱了套,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赵德明、孙福等官员脸上的那一丝侥幸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无尽的恐惧和惨白。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方南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怒意。
方南走上前,冷声质问:“赵监丞,孙监作!这就是你们说的‘极小部分质量问题’?这就是你们保证的‘绝无下次’?这才三轮射击!三轮!”
赵德明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做最后的挣扎:“意……意外……这绝对是意外……方大人,下官……下官立刻命人将所有这些枪弹拉回军器监,仔细检查,重新……重新为火器营制作一批绝对精良的……”
“不必了!”方南厉声打断,目光转向那些惊魂未定的管事和匠头“步枪检验完了,现在,该检验火炮了!”
“什么?!火炮?!”
众人闻言如遭雷击,检验步枪尚且如此惨烈,威力更大的火炮要是炸膛……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不!不行!方大人,不能检验火炮啊!”
“大人饶命!饶命啊!”
“我们会没命的!”
管事和匠头们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哭喊着求饶。
去操作那些可能随时炸膛的火炮,这和去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赵德明和孙福也吓坏了,慌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方大人!方大人!下官知错了!是我们监管不力!我们认罚!认赔!求您别再检验了!不能再死人了啊!”
“现在知道怕了?现在知道死人了?”方南俯视着赵德明和孙福。
“当初你们贪墨黄铜,以次充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前线的将士会不会死人?!现在,由不得你们了!检验,必须继续!所有炮手,就位!否则,以抗命论处,格杀勿论!”
在火器营士卒们明晃晃的刀锋逼迫下,未被步枪炸膛波及的管事和匠头们,面如死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挪向拉出来的火炮。
拿起炮弹的手抖得如同筛糠,装填动作变形,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方南则命令所有无关人员,全部后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这个命令更是让操作火炮的人心理防线崩塌,连上官们都躲得远远的,这不就是让检验的人当炮灰吗?
所有火炮准备就绪,操作的匠头颤抖着点燃了引线。
“嗤——”引线燃烧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刺耳。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远比正常炮击要狂暴得多的巨响猛然炸开!
其中一门火炮从炮膛中部猛然撕裂、膨胀、然后炸成无数碎片,灼热的金属碎片和冲击波如同死神镰刀般向四周席卷!
操作那门火炮的两名匠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炸得血肉横飞,当场身亡!
旁边几门火炮的操作人员也被飞溅的碎片击中,惨叫着倒地,血流如注!
血腥的场面,震耳的爆炸,同伴瞬间的死亡……这一切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射了!我们不射了!”
“招!我们招!全是他们逼我们干的!”
“是赵监丞和孙监作!是他们指使的!黄铜都被他们贪了!”
“我们只是拿了一点辛苦钱!大头都给了他们啊!”
幸存的管事和工匠头目们彻底崩溃了,远离火炮,扑倒在地,哭喊着,指认着,将所有的内幕和盘托出。
赵德明、孙福等官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赵德明指着那些指认他们的匠头,气急败坏地嘶吼:“胡说!你们……你们这些贱役!竟敢污蔑本官!方大人,他们这是胡乱攀咬!是诬陷!”
方南冷笑一声:“是不是诬陷,自有公断!来人啊!将所有人的供词记录下来,让他们画押!”
早有准备的书记官立刻上前,迅速记录下众人的口供。
在求生的欲望下,管事和匠头们争先恐后地在供状上按下了手印,供词里记录了贪墨的账本、样品等证据。
看着那厚厚一叠画押的供状和确凿的证据,赵德明、孙福等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求饶:“方大人!方大人饶命啊!下官……下官一时糊涂啊!是……是上面……求您网开一面,下官愿意献出所有家财……”
“饶命?那些死去的将士,谁饶过他们的命?!”方南怒斥道。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你们的罪,自己去跟朝廷,跟刑部,跟皇上解释吧!”
方南转身对石头下令:“石头!将赵德明、孙福等一应涉案官员,以及所有管事、工匠头目,全部锁拿,即刻押送刑部大牢,我这就进宫面圣。”
“末将遵命!”石头大声应道,指挥士卒将瘫软如泥的赵德明、孙福等人和管事匠头们全部捆缚起来。
在一片哭嚎、求饶和咒骂声中,方南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