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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头军最终还是退了回去,两个妇人被百姓护着,躲进了街角的药铺。

消息传到城外时,秦朗正在登记册上添新名字,是幽王的堂侄陈显,他的父亲十年前因私藏矿银被幽王砍了头,如今他在城郊种着三亩薄田,听说推恩令能让他袭回半成爵位,连夜蹚着雪来了。

“大人,城里的风向变了。”

陈珩掀帘进来,帽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陈珏让人递了消息,说聚宝阁的账房都在偷偷抄录推恩令细则,他想跟您见一面,谈‘商税与封地挂钩’的事。”

秦朗笔尖一顿,笑了。陈珏果然上钩了。这贪利的庶子最懂,推恩令若成,他手里的聚宝阁若能跟新分封地的宗室绑在一起,以后便是幽州的财神爷,远比跟着幽王啃老本强。

“让他三更在青柳镇的破庙等。”

秦朗放下笔,“告诉他,带上西梁皮毛的最新账册——我要知道幽王最近给西梁送了多少粮草。”

三更的青柳镇,破庙里的油灯忽明忽暗。

陈珏裹着件貂皮袄,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见秦朗进来,立刻起身作揖,眼底的精明藏不住:“秦大人,推恩令要行得通,得有钱撑着。宗室子弟分了地,总得买农具、请佃户吧?聚宝阁愿意出这笔钱,只求大人允我在新封地设商栈,税点比现在低半成。”

秦朗坐在草堆上,指尖敲着膝盖:“钱不是问题。但本巡按要知道,幽王上个月给西梁送的那批‘冬衣’,里衬是不是裹着铁甲?”

陈珏的笑容僵了僵,喉结滚了滚:“大人怎么知道……”

秦朗盯着他,“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知晓。”

陈珏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本账册:“冬衣里裹了三百副铁甲,还有五十石火药。西梁那边说,三月初三前要再备足千副,说是……要配合父王‘清君侧’。”

秦朗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墨迹,心头一沉——果然,幽王是铁了心要反。

他抬头道:“你若能把这批铁甲的藏匿地点告诉我,推恩令落地后,聚宝阁不仅能在新封地设栈,我还能保你袭封幽州三成商税的管理权。”

陈珏眼睛亮了,三成商税,那可是比聚宝阁现在的利润还翻番。他咬了咬牙:“在黑石山废弃的三号矿洞,由陈烈的人看守。”

送走陈珏,秦朗望着破庙外的风雪,对陈珩道:“明日你带亲卫去三号矿洞,把铁甲火药起出来,就地销毁。记住,动静要大,让全城都知道,幽王勾结西梁的证据,被咱们搜出来了。”

陈珩领命而去,秦朗却没睡。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幽王的根基太深,光是动摇宗室和商户还不够,得让狼头军也生出二心。

次日午时,黑石山方向传来震天的爆炸声,浓烟裹着雪粒冲上云霄。

城里的狼头军听到动静,纷纷探头望向城外,有老兵低声议论:“听说……是搜出了通敌的铁甲?”

“不可能吧?王爷不是说,那是给咱们备的冬衣吗?”

议论声传到陈烈耳中时,他正跪在幽王陈玄凌面前请罪——三号矿洞的铁甲被焚,他难辞其咎。

陈玄凌手里的狼头令牌砸在他额头上,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废物!连点东西都看不住!”

陈烈叩首在地,声音发颤:“父王息怒,儿臣这就去抓秦朗,给您出气!”

“抓?”

陈玄凌冷笑,“现在全城都在传本王私通西梁,你去抓他,是想让所有人都信那些鬼话?”

他忽然看向陈靖,“你去,告诉秦朗,本王允他进城主持推恩,但只能先分旁支,嫡子的封地,半年后再议。”

陈靖领命出城时,秦朗正在营外给登记的宗室子弟发凭照。凭照是用桑皮纸做的,上面盖着巡按行署的朱印,写着“准袭封地若干亩”,拿到凭照的人,个个攥得紧紧的,仿佛那是救命的符。

“父王请秦兄进城。”

陈靖翻身下马,玄色锦袍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秦朗接过凭照,递给最后一个登记的老汉,笑道:“看来,幽王也知道,民心不可逆。”

进城那天,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有举着凭照的宗室子弟,有捧着热茶的百姓,还有偷偷打量的狼头军——他们中的不少人,老家就在幽州,家里也有被苛税逼得卖儿鬻女的亲戚,推恩令若能让日子好过些,谁愿跟着幽王一条道走到黑?

秦朗住进了巡按行署,第一桩事便是召见陈珏,让他以聚宝阁的名义,给登记的宗室子弟放贷买农具,利息定得极低,只够保本。陈珏虽肉痛,却也知道这是长线投资,乐呵呵地应了。

第二桩事,是让陈轩带着陈昱的血书,去宗正府哭诉。宗正府的老臣们本就对幽王圈禁弟弟不满,见了血书,当场就有三个老臣辞了职,扬言“羞与逆主为伍”。

陈玄凌在城主府里气得摔了三个花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朗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他让人去催西梁铁骑,得到的回信却是“粮草未足,暂缓发兵”——他不知道,陈靖早已截了他的信使,把西梁的粮草囤地报给了秦朗,秦朗又让人悄悄告诉了南越的游击队,此刻西梁的粮道,怕是已经被劫了。

第七日,秦朗在巡按行署开了场会,参会的有十七个宗室子弟,还有陈珏和几个商户代表。

他指着墙上的幽州地图,红笔把九城划成了数十块:“嫡子袭五成,其余诸子均分五成,这是规矩。但谁能多得,得看谁能帮朝廷稳住地方——陈珩,你熟悉军镇,北城的防务就交给你;陈珏,南城的商税由你代收,需按月报给行署;陈轩,你父亲出狱后,西城的农事就由他主持……”

众人听得眼睛发亮,这些原本只能仰人鼻息的庶子和旁支,第一次觉得自己成了幽州的主人。

散会后,陈珩留在最后,低声道:“七弟陈默的旧部传来消息,狼头军里有不少人想投诚,只是怕幽王秋后算账。”

秦朗望着窗外的雪,雪已经小了,露出些青灰色的屋檐。他道:“让他们放心,推恩令不仅分地,也分功——只要能揭发幽王的罪证,无论是谁,都能记上一功,朝廷绝不追究过往。”

陈珩领命而去,秦朗却走到案前,翻开沈如烟送来的城防图。图上的暗门旁,被人用朱砂新添了个小圈,旁边写着“陈烈私藏兵器处”。他指尖在小圈上摩挲片刻,忽然笑了——看来,连幽王最信任的五子,也有人悄悄动了心思。

夜色渐深,巡按行署的灯还亮着。秦朗提笔写了封密信,让亲卫送往京城,信里说:“幽州冰层已裂,推恩令可成,唯需陛下再赐一道旨,允宗室子弟自募乡勇,以护封地。”

他知道,这道旨一旦下来,幽王手里的狼头军,怕是就要彻底散了。

窗外的雪停了,露出几颗疏星。秦朗望着城主府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却透着股摇摇欲坠的颓败。他忽然想起刚到幽州时的风雪,那时觉得这冰封的城池牢不可破,如今才懂,再厚的冰,只要有足够的光,总能融化的。

而这光,便是那些盼着活下去的人,和那份藏在推恩令背后的,天下太平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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