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有些闷热的简报室，在水泥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中安静无比，仿佛能听见阳光的声音。
此刻室内坐满了人。队员们没有交头接耳，气氛沉默而郑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秦奉先背对投影幕布站着，身形笔直如松。
秦奉先穿着一身干净的军官服，脸上惯常的冷峻。周野坐在他侧后方的记录席，手里转着笔，眼神在下方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受伤的萧见信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萧见信坐在蓝方队员中间，位置靠后，他坐得无比端正，双手安分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蜷缩。他已经换了衣服，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嘴唇也泛白，众人看了都觉得那是明显的贫血的迹象。但其实是异能消耗过度。
萧见信能感觉到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得落在自己身上，大多是好奇的。
因为昨天他是被秦奉先抱回去的。
至于小武，只能靠担架移动。
为什么秦奉先抱着他回去，在回去的途中，秦奉先告诉他：
“你的异能还没有在北联散播开来，除了我、周野，和萧景那边几个人，还有易先生他们，没有人知道。所以以后你受伤了，立刻告诉我目击情况。”
秦奉先带他去治疗的地方和小武不一样，是易先生疗养的军区中心。
在那里，他的秘密不会被散播出去。
“我的异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吧？”萧见信躺在床上，等待医生为他做处理，想起了很重要的问题。
面对萧见信的问话，秦奉先站在病床边，道：“对外宣布你没有异能。现在你已经可以控制异能了，以后不要再使用。”
萧见信一怔：“那如果以后队友又遇到危险……”
秦奉先不假思索：“在你来之前，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萧见信闭上了嘴巴。心中闷闷不乐道，不近人情，真是冷酷……
但是，秦奉先离开前，忽然又郑重道：“谢谢你，救了小武。”
萧见信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幻听了，结果下一秒，秦奉先直接脱帽，朝他深深地弯下了腰来。
“！”萧见信猛地坐起了身，扯到腰间伤口，嘶了一声。
秦奉先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戴上帽子，又成为了那个严厉至极的教官：
“明天下午有演练总结吗，如果恢复及时，一定赶到。”
从回忆里抽身，简报室内的多媒体已经开始工作，发出微弱的噪音。
“开始。”秦奉先没有废话，周野也立刻播放连夜做出来的演练录像和数据分析。
前半部分的总结按部就班。双方战术得失、人员配合、关键节点分析……秦奉先的声音平稳、客观，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偶尔点名某位队员提问或简短点评，被点到的人就立刻起立，大声回答。
“蓝队突击队员刘斌，反应迅速，命中率不错，每一波交战都击杀了人。但这里，演练开始五十三分钟时，你贸然开枪是什么意思？”
刘斌立刻起身，喊道：“报告！队长命令我搞点大动静来！”
秦奉先立刻看向蓝队队长陈锋。陈锋猛地站起，同样掷地有声道：“报告！这里我我收到了来自萧见信队员收到阻击无法前进的信号，立刻做出让其他队员吸引注意力的决策！”
于是，秦奉先的目光又来到了萧见信的身上。
操控着电脑的周野已经在笑了，因为他正在翻找萧见信的个人片段上——
“噗！”
投影正好切换到萧见信七手八脚地脱着徐儒衣服的画面，简报室里响起了几声极低的抽气声和压抑的笑声，视线瞬间转到了脸微红的萧见信和一脸懵的徐儒身上。
紧接着视频播放，画面从上方清晰记录了他如何骗过红方守旗三人，以及那惊险万分的最后突袭。
在萧见信倒下的瞬间，秦奉先暂停了画面。
“蓝方，萧见信。”他点名。
“到！”萧见信立刻站起来，被身为教官的秦奉先盯着，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不得不说，秦奉先很有压迫感，尤其在他对秦奉先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作用下。
“解释你的战术意图。”
萧见信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显得有底气，尽管他知道自己要被批斗了：
“报告！我的意图是，利用规则未明确禁止的方式，制造混乱，接近并尝试夺取旗帜。我认为在无法正面强攻的情况下，伪装和欺骗是达成战术目标的有效手段。”
“有效？”秦奉先反问，目光如炬，“你认为演练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为了‘赢’，还是锤炼在预设战场环境下的正面作战与协同能力？”
萧见信喉咙发干：“报告，我认为……两者都有。但战场上，敌人不会讲规则。”
“所以你认为你的做法符合‘实战演练’要求？”
“……是。”萧见信快被问冒汗了，仍挺直了背。
不管秦奉先怎么说，他觉得能用的战术就是有用的！战场上哪管有的没的！
秦奉先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他转向所有人，扬声道：
“萧见信的行为，在战术上具有突然性和创造性，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战术欺骗效果。”
已经准备好被骂的萧见信一怔。
他还没得意起来呢——
“但是——”
秦奉先的话锋陡然转厉：
“却严重违反本次演练既定规则与对抗精神。利用‘阵亡’人员装备进行跨阵营伪装，此类行为极易在实战协同中引发致命误判，若非在敌我完全分明的复杂环境下，风险极高。因此，昨日判定其成绩无效，予以确认。”
萧见信抿紧了唇，这结果被当众再次确认，脸上还是有些火辣辣的。
“萧见信队员，你认同吗？”秦奉先紧盯着他的双眼。
萧见信呼吸，回望着秦奉先的双眼：“认同！”
然后继续道：“但不服！”
“……”蓝队队长和红队队长对视了一眼，嘴角扭曲。
秦奉先直接忽略了萧见信的不服，低头拿起报告，念道：“萧见信队员，随后在野兽袭击及坠崖事故中，自身负伤、通讯受限、环境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保持了冷静判断，完成了对重伤队友的初步战场急救，并坚持到救援抵达，为挽救战友生命争取了关键时间。
这一点，值得肯定。”
简报室里彻底安静下来。许多目光再次投向萧见信，变得敬重。
他们知道昨天出了事，小武重伤，但具体细节，尤其是萧见信究竟做了什么“急救”，很多人并不清楚，但小武的惨状大家是确实看见了的。
无数友好的目光投来，萧见信感到喉咙发紧，干涩的吞咽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被肯定了……
不，这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的表扬，是居高临下的，是别有用心的。
但这是，平等的……这是，并肩的敬意。
他有点能理解易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萧见信蠕动了两下嘴唇，指尖因为这种陌生的情绪，还在细微地颤：
“报告秦队，小武队员在遭遇袭击的第一时间保护了当时体力耗尽的我，并在坠崖过程中没有松开，小武队员的伤，是为了保护队友受的。我也是因为小武活下来的。”
萧见信说完，胸腔微微起伏，等待着。
他知道，秦奉先肯定早就从报告里知道了这些细节，但他还是要说。不仅仅是为不在场的小武请功，还要所有人知道，他记得这份以命相护的情谊，记得自己为何能站在这里接受下一步的试炼。
秦奉先停顿片刻，道：
“武一权队员，在此次综合演练及后续突发意外事件中，表现出了过硬的军事素养与崇高的战斗情谊。予以表扬。”
说完，秦奉先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我会亲自跟他说。”
周野看看秦奉先，又看看萧见信，在两人默默对视时猛地咳了咳，“总之——这次意外事件暴露出我们在野外极端环境风险评估和应急预案上的不足，相关报告与整改措施会后下发，会后，所有人来我这里领取自己的评估报告。”
秦奉先这才收回目光，轻飘飘道：“会议解散。”
队员们陆续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声响。低低的议论声开始弥漫。
一部分迫不及待去拿自己的报告，一部分则是围住了萧见信。
那边周野吼道：“排队！一个个拿！这可是我和秦队熬夜写的，温柔点——”
这边萧见信被无数人摸头祝贺：“恭喜恭喜！萧见信！”
萧见信还在懵：“恭喜什么……？”
“你被留下了！”
萧见信呼吸一滞，双目睁大。
他差点都忘了这件事了。参加会议满脑子都是秦奉先会怎么说自己，以及小武的表现会被怎么说。所以昨天秦奉先一定要他准时到，这认同他的意思？
就这么留下了……？
“哈哈哈哈！挺好的嘛，”陈锋和雷勇肩揽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样靠过来，陈锋道，“我就知道秦队要留下你的，你可是个人才啊，萧见信。”
雷勇也给萧见信竖了个大拇指：“陈锋说等你以后体能练上来，要和你一起活捉我啊？”
萧见信嘴角弹了弹，笑意终于抑制不住，翘起了嘴角：“嗯…”
话音刚落，演练时被他阴死的周越猛地从背后靠近，一把将他托举到空中。
萧见信表情一变，踢了踢腿：“喂！”
周越小心地绕过了他后腰的伤口，再度将他扛在背上，笑道：“走！我们看小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