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芹静静地看着自家男人在那发泄,有些后悔。她上辈子没让沈青山回一趟白华村,那时候她整个身心都在想着怎么更好地控制几个儿女,对沈青山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沈青山当时也问过她,她只是不耐烦地让沈青山自己看着办,后来也就没了下文。
上辈的沈青山可能到死也是有遗憾的吧。
沈青山的哭声渐渐弱了,陶芹拿出手帕,递给沈青山擦了擦:“别哭了,你还有我,有孩子呢。”
过了一会,沈青山站起身来,往沈父那边望了一眼,沈父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不断地有眼泪流了下来。看着沈父的可怜样,沈青山没有半分同情,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沈青河也很难受,也不敢为自己亲爹说好话,苦着脸跟沈青山说:“我给你拿点水擦擦,你走了一天也累了,我让我媳妇去做饭。”几十年没见了,他舍不得这个弟弟走。
沈青山摇摇头,他没有胃口,并且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陶芹把他劝住了:“还是待一晚吧,车子也没有,路上不安全。而且,你信也没看呢。反正在这了,你一并看了吧。”
沈青山一向听媳妇话,点点头,硬邦邦地回应沈青河:“那麻烦了,今晚就住这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沈青河巴不得弟弟住下,忙说:“不碍事的,想住多久就多久。”说完跟沈青木出去准备晚饭了。
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了陶芹夫妻跟沈父,沈青山把信拆开,看了一会就转手给陶芹看了。
信上的内容很多,傅老爷表示了对沈青山的思念之情,又讲了自己现在的难处。告知已经留了一笔钱财给他,最后强调自己之后一定会回国收拾沈家,让沈青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误伤自己。
陶芹看完,缓缓把信收了起来:“青山,你不要太难过了。至少你的父母都是爱你的。人要往前看,过去的虽然有遗憾,但是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我知道的,媳妇。我就是突然没忍住,我没事。”沈青山已经恢复了状态,轻声安慰陶芹。
说着,他又站在沈父面前:“你喊我回来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想赎罪,想到了下面减轻点罪孽,这个我懂的。其实你不是真的对我愧疚,只是你害怕而已,害怕之后傅家真的回来,把你沈家绝了后。”
沈父被说中了心思,这会儿恨不得给沈青山跪下来:“青山,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给你几个兄弟姐妹留条活路吧。”
沈青山一直是个善良的人,哪怕经历了种种磨难,他的内心还是柔软的:“作孽的是你,没把我弄死的也是你,做人怎么就这么复杂呢?你放心,我不会对沈家动手的。”
听见沈青山的承诺,沈父终于放心下来了,他神情复杂地望向沈青山,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听:“你那么小,我哪狠得下心弄死你呢,但是我又舍不得二奶奶给的那笔钱。后来苦日子过多了,就更想过好日子了,被痰迷了心窍啊。我这辈子谁都对不住啊......”
说完,眼睛一闭,头一歪,就这么没了气息。
沈青山吞咽了一下口水,试着探了下沈父的鼻息,真的没气了。他张大了嘴,不知该作何反应,身体开始抽搐,眼泪迅速模糊了双眼。
陶芹见状,跌跌撞撞跑出屋去:“来人啊,老爷子没气了!”
沈青河正在收拾一条鱼,这鱼是在去找沈青山之前捉到的,一直没舍得吃,这会正好拿来招待弟弟。听见陶芹的喊声,他手里的鱼一下子就滑落在地。沈青河猛地站起来,跑向了沈父的房间。
哗啦啦,一大家子先后挤了进来,哀声一片。
这个年代普遍都是土葬,沈家在白华村没有什么亲戚,家底也薄,在家悄悄祭奠了一番,第二天清早就上了山,把沈父跟沈母合葬在一起了。
沈青山也去了山上,陪着沈父走完了最后一程。丧事很快就料理好了,一行人沉默着走下了山。
沈青木跟几个儿子昨天晚上就去喊了沈家三姐妹回家,三姐妹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突然沈小妹又“哇”一声哭了出来,接着其他两姐妹也哭了出来,就这么一路哭回了沈青河家。
回到家,太阳也渐渐大了起来,温度慢慢又上来了。沈红英很勤快,端水过来,让几个长辈都洗把脸。
人死如灯灭,沈青山最恨的人就是沈父,现在沈父死了,他的恨也消失了。
事情已了,夫妻俩人准备回去了,在走之前,沈青山决定把木匣子里的东西分一分。不是他装大方,而是这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不像年少时那么重要了。当初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他跟沈家决裂了,现在他也想用这些东西做个最后的告别。
这事,沈青山已经跟陶芹商量过来,陶芹也支持他,这东西一分,沈青山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也就真的消失了。这笔买卖值。
匣子里一共三块金锭,四块银锭,还有八个戒指。金镯子跟金锁那是沈青山自己要留着做纪念的,所以不分。
跟沈青山同辈的就是沈家两兄弟跟三姐妹,一共五个人。下面的小辈,沈青山不管。
于是五个人各分到了沈青山给的半块金锭、半块银锭跟一个戒指。剩下的,沈青山自己收了起来。
五个人都挺羞愧的,推脱着不要。
沈青山坚持要给:“这确实是好东西,但现在也不能拿出去,就是给你们留个纪念。以后,我是真不来了,不管是你们谁去了,还是我去了,咱们都互相不要通知了。他死了,那恩怨就消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不认识好了。”
多愁善感的沈三姐又要哭了,沈青山笑了:“别哭了,事情了了应该高兴啊。这么多年,你们也不好受吧?我不恨你们了,真的。”
沈青河呆愣着,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少年,少年又渐渐跟面前这个一身轻松的中年男人重合起来。他知道,这一次,弟弟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沈青河强忍着伤心,拍了拍沈青山的肩膀:“路上当心,就不送了。”说完转身回了屋。
一路珍重,我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