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老王家大门口,两伙人正在紧张对峙。
以卷发青年为首的六个小伙子站在栅栏门外,一个个凶神恶煞,眼神里闪烁着挑衅和不屑,身体紧绷,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准备干仗。
一个老头带着两个青年站在院里,隔着栅栏门对六人怒目而视。
这个老头是王云轩的父亲王震海,今年六十岁,地地道道的老渔民。站在他左边的是三儿子王云山,右边的是四儿子王云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你们这是干啥,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王云轩的母亲刘丽珍一直站在房门前观望,眼见情况不妙,在俩儿媳妇的陪同下走过来打圆场。
“大婶,我们也不想打架,是老王大叔不讲理!”卷发青年语气幽怨。
“小兔崽子,谁不讲理?你大张旗鼓的上俺家要渔船,凭什么?当着大家伙的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王震海怒气冲天道。
卷发青年哈哈一笑,跳上一米多高的院墙。
只见他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大金链子,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面容黝黑,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笑容里既有不屑,也有几分得意,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
说话的声调懒洋洋的,带着点油腔滑调,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脏话,让人觉得他既不可靠,也不着调,浑身上下流里流气。
他是王云轩的发小邢宏宇,也是镇上远近闻名的二流子。
邢宏宇嬉皮笑脸的从裤兜里摇出一张纸条,一边摇晃一边说道:
“各位老少爷们、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七大叔八大姨们,可不是我邢某人无理取闹,这张借条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本人王云轩因欠缺资金周转,自愿向邢宏宇借取人民币5000元,利息500,三日内归还,如未按时归还,将以家中渔船抵账。
一字不落,原封不动,如有篡改天打五雷轰,大家伙都看看啊。”
邢宏宇大模大样的向围观村民展示借条,引来一片唏嘘和议论。
“这上面还真是王二的名字,还有手印呢,应该错不了。”
“王二这孩子平时老实巴交的,哪儿都好,就是喜欢耍钱!”
“这孩子糊涂啊,渔船那可是咱渔民的命根子,没了渔船怎么活呀!”
“老王家没了渔船,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喽!”
“这王二真是个败家子!要是我儿子,腿给他打折喽!”
“借条大家都看到了,上面写的很清楚,三天还钱,现在日期已到,我来要渔船合情合理,大家说有错吗?”邢宏宇煽动群众。
“没错!”大家伙跟着起哄。
“不可能!我二哥可没有这么傻!你胡扯!”王云峰皱着眉头大声反驳。
“王老四,这可是你二哥亲手写的借条,白纸黑字,如假包换,你们可不能赖账,赶紧把钱给我准备好,不然就拿渔船抵账!
你们要是不给,今天我就不走了!”邢宏宇摆出一副讹人的架式。
“谁知道欠条是真是假?你们几个别赖在我家门口,赶紧给我走!别在这儿碍眼!”王震海也是犟脾气,吃软不吃硬,冷着脸挥了挥手。
“呦呵,欠钱还理直气壮的!”
“想赖账,得问问我们拳头答不答应!”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耍赖,门都没有!”
“今天要是不给钱,让你们老王家永无宁日!”
邢宏宇的一帮狐朋狗友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的摆出动手的架势。
“吓唬谁呢?有本事你动一下试试!”
“我看谁敢动!保证打得连你妈也认不出来!”
王云山和王云峰拎着棒子,一左一右护在父亲身前。
“都别吵吵,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地难行,咱们要以理服人。
老王大叔,您过去当过生产队长,在村里德高望重,这事要是办不明白有损您老的体面和威名,是真是假,可以找王二过来对质。”
邢宏宇自觉手握真理(借条),没必要大动干戈,假模假样的训斥几个同伙,然后用语言暴力绑架王震海。
“老四,你去把你那不争气的二哥找过来对质!”王震海没好气道。
“不用找了,我来了!”
王云轩抱着闺女心急火燎的赶到现场,发现父母家门口早已被看热闹的村民团团包围,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院里。
“二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快跟妈说说。”母亲刘丽珍一脸焦急的接过孩子,心急如焚的问道。
“还问啥!人家都找家里来了,还有啥好问的!再说,他啥德行你还不知道吗!输耍不成人的东西!给我滚过来说清楚!”
王震海一看见王云轩便气不打一处来,家里七个孩子,唯有老二不让人省心,也没啥大毛病,就是爱耍钱。
好好的小家输的一贫如洗,老早就想教训他了,这次被人堵门要账,在父老乡亲围观下颜面尽失,郁结已久的火气顿时喷薄而出。
当王云轩低眉顺眼的走过来,老头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
“啪啪~”
两记响亮的耳光,势大力沉,打得王云轩眼冒金星,一个趔趄。
“爷爷,不要打我爸爸!”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心疼爸爸,哭嚎起来。
“宝贝,爸爸没事,爸爸犯错误了,爷爷在教育爸爸。”王云轩擦掉嘴角的血迹,一边哄孩子,一边示意老妈把孩子抱走,别吓着孩子。
“爸,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不过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连累家人!”王云轩态度诚恳的向老王头认错。
“说,你到底输了多少钱?”老王头问道。
“也没多少……”
“没多少,人家会堵门要钱?”
“就是……”王云轩期期艾艾的不敢张口,生怕气着老头。
“我替他说吧,一开始输了5000,把大黄鱼钱输光了,后来不服气也不甘心,又找我借了5000,又输光了,说好的三天还钱,没钱拿渔船抵账,就这么点事。”
邢宏宇说完从墙上跳下来,“老王大叔,你是拿钱还是用船抵账?”
“二哥,那大黄鱼钱都输啦?”王云山难以置信。
“二哥,你真用咱家渔船顶账啦?到底真假啊?你倒是说句话呀!”王云峰皱着眉头,急不可耐。
“都是真的。”王云轩在一家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狠狠的打了自己俩个大嘴巴,“是我错,我不是人!一时鬼迷心窍输了钱!”说完忏悔的垂下头来。
“二哥,你糊涂啊!”王云峰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王云轩会干出这种事,很想骂他一顿,但见他懊悔不已的样子,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王震海夫妇听到二儿子亲口承认,感觉天都塌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呆呆看着王云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失望、痛心以及难以置信的情绪。
老三家和老四家本来打算用大黄鱼钱盖房子,结果输的一干二净,原来的美好憧憬统统化为泡影,这让两个弟妹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82年,大连市民平均工资才45块钱,首都一套四合院的价格大约为一万块,王云轩一下子输了一万块,这是什么概念?
当闻听这一噩耗,全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气氛压抑的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原来那个任劳任怨的好二哥,眨眼间变成了恶贯满盈的大坏蛋!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产,都被你败光了!”
“你这个败家子,我踏马打死你!”
王震海气得脸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愤怒的举起巴掌,发现乡亲们戏谑的眼神,自感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气急攻心之下,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好在王云峰眼疾手快,把老头抱在怀里才不至于造成二次伤害。
“爸,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都怪我,我该死!”王云轩一个箭步冲到王震海身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老父亲,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带着极度的痛苦和悲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唉,把老头气成这样,当初就不该耍钱。”
“当初若是多考虑,今日何须空懊悔。”
“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围观的老少爷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怜悯,让身处舆论旋涡的王云轩五味杂陈。
好在经过掐人中,揉胸口等一系列抢救措施下,老王头悠悠转醒。见父亲并无大碍,这才减轻了王云轩的负罪心理,心里好受一点。
不过,当他看到趾高气扬的邢宏宇,咬牙攥起了拳头,就是这个王八蛋设局欺骗,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此时的王云轩恨不得生吞活剥这个王八蛋,瞬间眼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愤怒、痛苦、怨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复仇的念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今天,我要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拆穿他的真面目!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