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猛地睁眼，视野里一片昏花。她的手指还压在太阳穴上，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控制台的屏幕依旧亮着，那片灰白盲区没有变化，通讯频道静默无声。她喉咙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呼吸时胸口发紧，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肋骨深处一阵钝痛。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按住额头的手，转而扶住台面边缘。金属的冷意透过皮肤传来，让她清醒了些。刚才那一瞬间的连接断裂得太急，意识像是被人从高处推下，摔得七零八落。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倒。
她低头看了眼通讯日志。三条未读申请，标记为“临时退出”。理由写得规整——身体不适、家庭事务、健康调整。她一条条划掉，动作很轻，像在抹去某种正在蔓延的裂痕。
十秒后，她按下全域广播键，声音平稳：“所有核心成员，十分钟后主控室集合，紧急会议。”
说完，她靠回椅背，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沉了下来。
主控室的门陆续打开，脚步声杂乱地响起。科研组的人低着头进来，有人抱着数据板，有人两手空空，眼神躲闪。市场团队站在角落，彼此之间隔着半步距离，谁也没先开口。苏悦最后一个到，进门时扫了林晚一眼，眉头微蹙。
会议室的灯调到了最低亮度，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淡淡的青灰。没人说话，空气像是凝住了。
林晚站起身，走到前方，没有看屏幕，也没有翻资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闭上眼。
“心灵洞察之镜”悄然开启。短短几秒内，她看到了那些藏在沉默背后的念头：科研组长反复回想昨晚的数据崩溃，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市场代表脑子里闪过超市抢购的画面，怕这次会演变成大规模骚乱；一个年轻研究员正想着老家的母亲，怕自己回不去。这些情绪像细线一样缠在一起，越拉越紧。
她睁开眼，声音不高：“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
所有人抬起了头。
“刚才我被它盯上了。”她顿了顿，“它不只是干扰信号，它在学我们。它看过我的记忆，我的决策方式，甚至……我在想什么。它差点把我拖进去。”
有人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我们还在。”她继续说，“调查组没回应，不代表他们没了。科研系统崩了，不代表我们不能再建。市场乱了一次，也不代表下次我们会失控。”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如果现在有人说要走，我不拦。但我想问一句——你们当初为什么留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苏悦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又停下。
林晚看向那个提交退出申请的年轻研究员。“你母亲去年做了手术，对吧？你加入联盟，是因为不想让普通人连病都不敢治。”她说得很轻，却让那人猛地抬头，“你现在想走，是觉得躲开就安全了吗？可要是今天退了，明天呢？后天呢？等它真的控制了城市供电、医疗系统、交通网络，你觉得还能躲到哪儿去？”
那人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我不是要你们拼命。”林晚的声音低了些，“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愿不愿意为了那些你在乎的人，再多撑一天？哪怕只是一天。”
没有人回答。
过了几秒，队长忽然站了起来，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撑。”
紧接着，科研组长也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但站得笔直。“我也在。”
市场代表跟着起身，声音不大：“只要还有人在信我们发布的消息，我就不会退。”
一人接一人站起来。起初还有人犹豫，最后，整个会议室只剩下椅子空着。
林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前，她调出实时监控界面。城市电力负荷曲线稳定，供水系统正常运行，地铁调度未受影响。表面上一切如常。但她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她回到主控台前，重新戴上耳麦。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动着：14:27。距离上次能量波动过去三十七分钟，距离调查小组失联已有一小时零八分。
苏悦走到她旁边，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林晚盯着地理热力图，“它既然能扫描我们，就不会只满足于被动防御。它会试探，会施压。我们要做的，是在它动手之前，找到它的规则。”
“可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从它做过的事开始。”林晚调出记录，“它屏蔽信号，但它保留了部分传感节点；它干扰记忆，但只针对进入迷雾区的人；它读取了我的意识，却没有立刻攻击中枢系统。”她一条条列出来，“说明它有边界，也有目的。我们现在缺的不是答案，是提问的方式。”
苏悦看着她，忽然说：“你脸色很差，刚才是不是伤到了？”
林晚没回答。她抬起手，摸了下嘴角，指腹带回一丝湿意。不是血，是汗混着之前咬破的伤口渗出的液体。她擦掉，把耳麦戴得更稳了些。
“我去安排轮值。”苏悦转身要走。
“等等。”林晚叫住她，“通知技术组，准备神经稳定器的远程激活程序。另外，把所有非必要主动探测设备转入休眠状态，改用间歇式被动接收。”
“你是担心它顺着信号反向定位？”
“不是担心。”林晚盯着屏幕上那片灰白区域，“是确定。它已经在看了。我们唯一能赢的机会，就是让它以为我们看不见它，而我们其实……一直在数它的呼吸。”
苏悦点头，快步离开。
林晚一个人留在主控台前。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不快，但稳定。屏幕上的数据流缓缓滚动，城市各系统的状态灯仍是绿色。但在她眼里，这些平静的表象下，正有一股力量在缓慢积聚。
她再次闭眼，短暂开启“心灵洞察之镜”，这一次不是为了窥探他人，而是检查自己的状态。精神仍有震荡，但还能支撑。使用次数还剩两次，她必须留一次应对突发情况。
她睁开眼，正要调出下一组参数，忽然发现监控画面中有个细节变了。
地理热力图上，那片灰白盲区的边缘，出现了一道极细的波纹。不是电磁干扰，也不是信号衰减，而是一种规律性的起伏，像是某种节奏正在形成。
她立刻放大区域，同时调出过去十分钟的所有传感记录。果然，在每间隔三秒的位置，都有一次微弱的能量脉冲，强度递增，模式固定。
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
这不是随机波动。
这是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