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晨雾还没散,苏挽月的马车就被头驼堵在了村口——老青牛正甩着尾巴啃药渣,牛角上挂着虎娃新刻的“防蚊鬼脸”,见了生人“哞”地一声,震得车辕直晃。
“苏东家受惊了。”张一凡笑着拽开老牛,牛角上的鬼脸木雕还沾着新鲜的薄荷汁,“这老牛吃了掺硫磺的药渣,醉得能跳犁田舞,您看它蹄子——”老牛打了个响鼻,蹄子在青石板上踩出个歪扭的笑脸,倒像是用算珠摆出来的。
穿过老槐树时,苏挽月被树上挂着的木雕惊住了:每片槐叶底下都坠着个迷你鬼脸,有的举着药锄,有的抱着算珠,在晨露里泛着温润的光。“防虫用的。”张一凡摸着腰间的算珠,“槐叶招腻虫,刻些‘举锄鬼脸’,虫子见了以为是土地公在盯着。”
背阴坡的药田藏在竹林后,竹架搭得比人高,羌活苗顺着竹节攀援,叶片底下还藏着黄豆大的铜铃铛。“离地三寸防烂根,竹架通风增光照。”张一凡蹲下身,拨弄着根部的药渣肥,里头混着细碎的牛骨和硫磺,“每亩地施三担肥,霜降后亩产百斤,比野羌活多三成。”
苏挽月蹲下来细看,发现每株羌活根部都刻着 tiny 鬼脸,刀工虽稚拙,却刚好对准害虫的必经之路。“虎娃刻的。”张一凡笑,“他说虫子看见笑脸就犯傻,忘了啃根。”话音未落,竹林里窜出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手里举着半块烤饼,饼面上印着个缺牙的鬼脸——正是虎娃。
“苏姐姐!”虎娃扑过来,袖口掉出几粒孜然,“凡哥哥让我在竹架刻‘驱鼠鬼脸’,老鼠见了吓得往茅厕跑!”苏挽月看着他鼻尖的泥点,忽然想起长安药商们穿的绫罗绸缎,反差得让人想笑。
晌午在晒谷场吃饭,木桌上摆着鬼脸形状的麦饼,菜碟边缘刻着防蟑螂的花纹。张一凡的算盘在磨盘上敲出节奏:“竹架用的是后山毛竹,每根成本五文;药渣肥自产自销,算上虎娃的刻刀工——”他忽然看向苏挽月,酒窝在晒谷场的阳光里格外明显,“每亩地总成本比野采低六成。”
苏挽月夹起一筷子药渣炒鸡蛋,味道竟带着淡淡药香:“你连厨子都教了?”张一凡摇头:“是厨子嫌药渣浪费,我就说掺点葱花鸡蛋,比肉夹馍还香——结果全村人都抢着买药渣,现在虎娃刻的鬼脸木勺能换三担渣。”
饭后去看育苗棚,棚顶挂着串琉璃鬼脸,阳光透过琉璃在苗床上投下七彩光斑。“防鸟用的。”张一凡解释,“山雀看见光斑以为是蛇眼,其实是虎娃刻的‘笑面蛇鬼脸’。”苏挽月忽然发现,每个琉璃鬼脸的嘴角弧度,都和《千金方》批注里的太极纹暗合。
暮色漫进药田时,老道士蹲在竹架旁抽旱烟,烟袋锅上刻着个举算盘的鬼脸。“总舵主当年留下的《青牛种植经》,”他忽然开口,烟袋指向张一凡,“这小子改得比老祖宗的法子还活泛,连牛尿都能当杀虫剂。”
苏挽月看着张一凡教虎娃在竹架上刻新鬼脸,算珠在腰间叮当作响,忽然明白他为何总能算无遗策——这青牛村里的一草一木,都被他算进了“仁心账”里:竹架是算珠,药渣是算珠,连虎娃的刻刀都是算珠,每一颗都落在“让天下人吃得起药”的那串长账上。
“苏东家,该看的都看了。”张一凡擦着刻刀,刀刃映着天边的火烧云,“您说的道地药材,讲究的不是死守老法子,而是让药材在该长的地方好好长——就像这背阴坡的羌活,吸着竹香、喝着药渣肥,比长在悬崖上的更有灵气。”
夜风裹着薄荷味吹来,晒谷场的鬼脸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虎娃追着老青牛跑的身影。苏挽月摸着袖中《千金方》里夹着的竹架图纸,忽然发现张一凡在图纸角落画了个小像:她握着马鞭站在药田,旁边是举着刻刀的虎娃,远处老青牛的角上,刻着个举算盘的笑脸。
“明天跟我回长安。”她忽然开口,马鞭梢轻轻敲着张一凡的算珠荷包,“把你的‘青牛七’铺进医馆,药柜上的鬼脸木雕——”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算我苏挽月向你订的第一批货。”
张一凡抬头,看见她鬓角的忍冬花不知何时换成了青牛村的野薄荷,在灯笼光里透着清爽的香。算珠在他指间蹦跳,敲出轻快的节奏,就像此刻青牛村里的心跳——带着药香、刻刀声和算珠响,在暮色里谱成一曲没人听过的商道医歌。
当虎娃的笑声混着老青牛的“哞”声传来,苏挽月忽然觉得,这趟青牛村之行,她赌的从来不是药材的亩产或成本的涨跌,而是赌这个揣着算盘和刻刀的少年,真能在仁心与商道之间,凿出条让天下人都能笑着抓药的路——就像他刻刀下的鬼脸,虽不精致,却带着能暖化药罐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