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没等谢元宸数到三,一个懒洋洋还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吵死了。”
谢翊宁慢悠悠地从队列里踱了出来,掩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随后站定斜睨着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周侍郎,又扫过脸红脖子粗的刘御史等人。
他嘴角一扯,露出了三分讥诮七分鄙夷的笑容。
“我说诸位大人,你们在这儿哭天抢地、喊打喊杀的说什么‘谋杀’、‘酷刑’……问过当事人了吗?”
周侍郎抬起头悲愤道:“王爷,下官的孙女如今高热惊悸卧床不起,这难道不是受害的证据?”
“哦?令孙女高热惊悸?”谢翊宁挑眉。
“书院学生离开摘星山庄送回各府前可是请了宫里的太医挨个把过脉确认无事的。怎么走的时候好端端的,回家反而生了高热?”
“本王合理怀疑她是回家后被你们这些当长辈的一惊一乍、添油加醋地反复追问给吓的。”
周侍郎一哽:“这……”
“你闭嘴。”谢翊宁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向刘御史。
“刘大人。”
被点名的刘御史打了个哆嗦。
来了来了,最不要脸的永安王来了。
他怎么才能吵得过这位功绩高、身份贵的王爷啊。
“你口口声声说王妃‘哄骗’学生入山‘酷刑’折磨。本王倒要问问,王妃可是拿刀架在那些姑娘脖子上了?还是将她们绑了手脚拖上山的?难道不是她们自己愿意去书院主动参与考核的?”
刘大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谢翊宁冷笑着扫了他们一眼:“此次考核王妃亲自带队,本王的女儿亦在其中,这要是真的危险,本王会放心让她们去吗?“
“再说了山林里连夜布下了不下二十处暗哨,更有上百位护卫暗中随行。你们管这叫‘置安危于不顾’?这般护卫阵容怕是比诸位大人上朝带的随从都周全。”
“你……强词夺理!”刘御史气得胡子直抖。
“即便如此,将闺阁女子带入荒山野岭本身就有违礼法!岂是君子所为?”
“本王可没说过自己是君子,王妃也只是女子。你们君子有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本王不懂。”谢翊宁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众朝臣:“……”
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没文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另一位大臣忍不住站了出来:“王妃此举终是太过危险,有失妥当!”
谢翊宁眉头一皱:“你们诽谤王妃难道就妥当了?本王把话放这儿。王妃行事自有她的道理和分寸,轮不到你们在这儿指手画脚,更别想借着这事攀扯书院。谁敢再嚷嚷着闭院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有本事,你们试试看?”
他最后那句“试试看”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
谁不知道这位永安王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功高得宠还不讲理,真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僵持的时刻,龙椅上的谢元宸终于轻咳一声开了金口。
“永安,朝堂之上不可如此无状。”
他先训了弟弟一句,算是给了那些被怼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的大臣一点微薄的面子。
不少老臣闻言顿时觉得皇上还是圣明的,懂得维护朝堂体统,没有完全护着永安王。
紧接着谢元宸下一句话更是让他们几乎要老泪纵横,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只见谢元宸微微蹙眉,沉声道:“永安王妃未与书院山长及诸位学子家中充分商议,便贸然将一众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子带往山林。虽有护卫在侧,终是思虑不周,有失稳妥。”
“皇兄!”
“皇上英明!”
谢翊宁和一众朝臣同时开口。
尤其是周侍郎和刘御史更是精神一振,看向皇上的眼神充满了被理解的感动。
一些人甚至开始暗自揣测:莫非皇上继位后终于觉得永安王夫妇功高震主、行事张扬,要借此事敲打一番了?
谢元宸对他们的激动恍若未见,继续道:“既然永安王妃行事有欠稳妥,自当略施薄惩,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便罚永安王妃棠云婋停俸半年。所罚俸银悉数拨入明德书院,专用于增设护卫、添置医药、改善学生日常用度,务必使书院安保无虞,令诸位爱卿安心。”
这话一出,刚才还激动万分的大臣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欢呼卡在了一半,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罚俸半年?
对富甲一方、根本不靠俸禄过活的永安王妃来说这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
而且罚没的银子转头就投入了书院,这难道不是变着法儿给书院送钱加强建设吗?
“皇兄英明!”
“皇上不可!”
谢翊宁再一次和大臣们同时开口了。
只不过这一次笑眯眯的人变成了谢翊宁。
朝臣们忍不住腹诽:当初永安王闯祸太上皇便是罚俸惩戒。
如今永安王的俸禄还没扣完呢。
现在到了永安王妃这怎么还是罚俸?
他们一家看起来缺这点俸禄吗?
“皇上,这……”刘御史忍不住还想争辩。
这惩罚也太轻描淡写了。
谢元宸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语气依旧温和:“诸位爱卿可是觉得惩戒不够?”
众人连忙点头。
“既如此,那便再加一个月的禁足。”谢元宸瞥了谢翊宁一眼。
“看好你的王妃,若这一个月她离了永安王府,朕唯你是问。”
“是。臣弟一定好好监督王妃,不许她踏出王府半步。”谢翊宁拍着胸脯保证道。
“朕的处置诸位爱卿可还满意?”谢元宸笑眯眯地看向了他们。
众朝臣:“……”
满意?满意什么?满意皇上您这明晃晃的偏袒和看似公允实则堵嘴的处置吗?
刘御史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说“不满意”,但看到一旁虎视眈眈的永安王,又想着皇上已经接连对永安王妃做出了两次惩戒。
他要是再开口要求惩罚王妃,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和咄咄逼人了。
其他附议的大臣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憋闷。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皇上压根就没想真的惩罚永安王妃。
就在众人心中五味杂陈之际,谢元宸再一次开口了。
“明德女子书院乃皇后心血所系,亦是我大虞文教新政之尝试。偶有风波当思完善之道,而非因噎废食轻言关闭。永安王妃之失朕已处置,书院之存续与发展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再让朕听到有人攀扯王妃谋杀,决不轻饶。”
谢元宸说完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直接示意身旁内侍。
内侍会意,高唱:“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金殿之上一片寂静,无人开口。
退朝之后许多大臣郁郁寡欢,唯有永安王的笑容灿烂得刺眼。
众朝臣咬牙切齿:这永安王夫妇怎么命那么好。
太上皇和太后宠着也就罢了,如今皇上皇后也偏袒着。
这永安王府怕是往后三代都要富贵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