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金銮殿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查抄的旨意如同索命的铁链,已狠狠套在了何栗、秦桧、唐恪等主和派重臣的脖颈上。
殿前司的禁军甲士,在那些努比亚黑奴卫队冰冷目光的无声“护送”下,粗暴地将这些昨日还高高在上的紫袍玉带大员拖出朝堂,绝望的哭嚎与辩白被沉重的殿门隔绝在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清洗后的肃杀与压抑,以及……劫后余生的侥幸。
龙椅上的赵桓,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那惊弓之鸟般的惶恐,似乎被另一种更深的疲惫与茫然所取代。
他看着丹墀下依旧甲胄在身、仿佛刚从血火炼狱中走出的陈太初,又看了看阶下跪伏一片、神情激愤的主战派大臣,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陈卿……”赵桓的声音干涩而虚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力挽狂澜,扫荡胡尘,廓清朝纲,功……功莫大焉……”
他顿了顿,似乎需要积攒勇气,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擢……擢陈太初为……特进、知枢密院事!总揽……总揽天下军机要务!加……加太子太保!”
“枢密院使”之位,自童贯倒台后一直虚悬,如今终落陈太初之手!
此职非寻常,乃总天下兵戎之机要,位在宰执之上,与三省并尊!年仅三十二岁,便登此帝国军权之巅,大宋开国以来,几无先例!
阶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主战派大臣如李纲、吴敏,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而残余的、未被波及的主和派官员,则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知枢密院事!这意味着从今日起,大宋百万兵戈,尽操此人之手!
雷霆手段方才血洗朝堂,如今又掌天下兵符,这汴梁的天,是真的彻底变了!
“臣,谢陛下隆恩!”陈太初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并无狂喜,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与千钧重担在肩的凝重。
他随即起身,目光扫过阶下:“金酋虽退,疮痍遍地,百废待兴。
当务之急,乃安民、理政、强军!”
“其一,城外所缴金军辎重,凡带有内府印记之器皿珍宝,着殿前司即刻清点,原封不动送还内帑!
其余所有金银、粮秣、军械、布帛,无论巨细,尽数移交户部!”他声音斩钉截铁,“着户部遣精干吏员,会同枢密院、三司,于城外大营就地造册登记!
一铢一钱,一布一粟,皆须明明白白,登入国库簿册!敢有丝毫隐匿、私相授受者,军法从事!”
“臣遵旨!”户部尚书吴敏立刻出列,声音带着激动与郑重。
此举,无异于将泼天的财富置于阳光之下,断了无数人染指的念想!
“其二,”陈太初的目光陡然转寒,如同冰封的刀锋,刮过殿中每一个角落,“童贯、蔡京二逆,虽已伏法贬黜,然其党羽遍布朝野,门生故吏盘根错节,贪墨所得,富可敌国!其祸国之深,尤胜金虏!着殿前司、皇城司,即刻查抄童、蔡二贼在京及原籍所有府邸、庄园、商铺、别业!所获资财,无论金银田产,店铺货物,尽数充公!所得钱粮,优先拨付汴梁赈济司,用于抚恤被搜刮百姓,修缮被焚毁屋舍!其余,悉数纳入国库!”
“轰!”朝堂再次震动!抄何栗等人已是石破天惊,如今竟要动童贯、蔡京这早已倒台却树大根深的庞然大物!
这是要将旧日权相的根基连根拔起,彻底扫入历史的尘埃!许多与童、蔡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瞬间面无人色,汗透重衣。
“其三,”陈太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童、蔡当权时所立诸多苛政恶法,如‘花石纲’之扰民,‘西城括田所’之夺产,‘增税折变’之盘剥,凡此种种,祸国殃民,流毒无穷!着三省即刻会商,凡属此等弊政,一概明令废除!还利于民,以安天下!”
废除弊政!这比抄家更令某些人心惊胆战!
那是无数既得利益者赖以生存的根基!
然而,在陈太初那冰冷的目光和殿外隐隐传来的甲胄铿锵之声下,无人敢出半句异言。
李纲等人更是精神大振,连声领命。这柄悬在百姓头顶多年的屠刀,终于要落下了!
“报——!!!”一名风尘仆仆、背插赤翎的军报信使,几乎是撞开了殿门,扑倒在金砖之上,嘶声高喊:“河东急报!
太原围解!金酋粘罕闻东路军溃败,已于三日前焚毁太原城外营垒,裹挟所掠人畜财货,仓皇北遁!太原守将王禀报捷!”
“好!”朝堂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
西路金军的退却,如同搬走了最后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
陈太初脸上却无多少喜色,他看向赵桓,沉声道:“陛下!金人虽退,隐患未除!河东路之‘义胜军’,多为前辽降卒,反复无常!太原之围,其部或观望不前,或暗通金虏,为害尤烈!此等蛇鼠两端之军,断不可再留于国门之内!”
他声音陡然转厉:“臣请旨!着河东宣抚使司,即刻收缴义胜军所有军械!该部兵卒,只余二途:一者,卸甲归田,由官府发放路引盘缠,遣返原籍,永不录用!二者……”
他眼中寒光一闪:“流放海外!发往琉球、爪哇屯垦戍边!敢有抗命不遵,聚众作乱者——杀无赦!”
流放海外!如同惊雷再起!这比解散更为酷烈,意味着永离故土!
枢密院同知汪伯彦硬着头皮出列:“陈枢相,此议是否……是否操切?骤然处置数万之众,恐生变乱。不若徐徐图之,或可整编留用?”
“徐徐图之?”陈太初冷冷瞥了他一眼,“汪同知莫非忘了,童贯当日收编此辈,亦言‘徐徐图之’!结果如何?
雁门、代州险隘,几番易手,皆因此辈作祟!
养痈遗患,终成大祸!此等反复之兵,留在河东腹地,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今日不除,来日必为金虏内应!朝廷禁军,难道还守不住雁门、代州、忻州之险吗?!”
他转向御座,抱拳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即刻下旨,调西军劲旅一部,北上接管雁门、代州、忻州防务!同时,严令河东宣抚使司,限期处置义胜军!绝此腹心之患!”
赵桓被陈太初话语中那凛冽的杀伐之气所慑,又见李纲等重臣纷纷附议,心中那点犹豫瞬间消散,连忙点头:“准……准卿所奏!着枢密院……即刻调兵遣将!河东……河东之事,依陈卿之议办理!”
“臣遵旨!”陈太初躬身领命,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如同鹰隼俯瞰大地。
枢密院的巨掌已然落下,帝国兵戈的轮盘在他手中轰然转动。
抄家归库的财富,废除弊政的诏令,流放隐患的雷霆,北调劲旅的兵符……
一道道命令如同无形的巨网,将这座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帝国,牢牢缚向一条前所未有的航道。
汴梁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殿宇深处,那股由铁血与权柄交织而成的凛冽寒意,却比严冬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