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下,刘备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心中信心满满。
曾几何时,又何曾想过,能有今日?
蹉跎半生,居然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能够克复长安。
至于匡复汉室,怕是老天爷不想给自己太多时间了。
“请曹孟德答话。”
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大嗓门的亲卫说道。
这亲卫立刻冲到城下,将刘备的话复述了一遍,过不多时,就见到一人出现在城头,看身形气质,便知是曹操无疑。
“玄德远来,何故带这多大军?此非做客之道。”
曹操出现在长安城头,对着城下的刘备喊道。
这段时间以来,曹操过得也并不好,无数的坏消息传来,让他不得不分出许多的精力去应付,更要去思考这些事情背后的意味。
尤其是邺城方面,继魏讽案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叛乱,叛军一度占据四门,围困王宫。若不是曹丕又一次临危不惧,邺城怕是丢了。
对于这个继承人,他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足,但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刘备道:“普天之下,莫非汉土,你命为丞相,实为汉贼,我率军勤王,理所应当。”
“你我皆当世英雄,何以到了今日,却刀兵相向?昔年玄德若是留在许都,你我共扶汉室,岂非美事?亦可成就一段佳话,名留青史。”
曹操继续说道,就如同老友叙旧一般随意。
刘备说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操说道:“什么是道?到头来,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不使百姓冻饿,不使将士枉死,天下安定,才是道。”
“你口口声声说着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可我这一路走来,中原凋敝,关中贫瘠,各处人烟稀少,百姓衣不蔽体。你又何尝做到了?”
“哈哈哈,玄德,此不过是一时而已,若是玄德能够率军归降,这天下十三州便能复归于安定,至于孙权小儿,亦可手到擒来。”
“曹孟德,若是你愿意此刻弃械投降,念在你昔日迎回陛下的功劳上,备必然不会加害。”
“玄德,若是你此刻归降,孤亦不会加害。”
“曹孟德,且不见唐妃?且不见孔文举、杨文先?还是说,那些枉死的仁人义士?”
“玄德,若是有人欲杀你,你又当如何?如今我一人之身,牵动多少将士,乃至孤之家小。若我引颈就戮,他们怕是会死于你的刀下。”
“曹孟德!我今日来,非为私怨,乃为天下讨一篡国逆贼!”
“罪一,你挟天子以令诸侯,囚禁圣驾于许昌,致使汉室蒙尘,天子威严扫地!”
“罪二,你屠戮徐州,泗水为之不流,数十万无辜百姓血染江河,此暴虐天理难容!”
“罪三,你害死皇后、皇子,戕害国母储君,人臣之道尽丧!”
“罪四,你僭越礼制,自领魏王,建宗庙、设旌旗,其心昭然若揭!”
“罪五,你猜忌滥杀,孔融、荀彧、崔琰……多少忠直之士死于你手?!”
每一条罪状,都像一记重鼓,敲在阵前,也仿佛敲在历史的脊梁上。二十万大军鸦雀无声,只有刘备的声音在旷野上回荡,带着积压了数十年的悲愤与决心。
“我刘备,虽出身微末,然自黄巾之乱起兵,一生以兴复汉室、拯民于水火为己任!今日这二十万大军,皆愿随我诛国贼、清君侧!你,还有何颜面立于这汉家城楼之上?!”
城头之上,曹操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等刘备说完,他竟抚掌而叹。
“好一篇慷慨檄文!刘玄德,你总是这般,能将私心粉饰成大义,将权欲妆点成忠贞。”
他向前一步,半个身子探出城垛,目光如电,直刺刘备:
“你说你兴复汉室?荆州是谁借了不还?益州是同宗刘璋请你去夺的吗?!”
“你说你拯民于水火?你辗转半生,投公孙瓒、依陶谦、附吕布、奔袁绍、靠刘表……哪一处不是尸山血海,民不聊生跟着你遭殃?!”
“徐州百姓是因我而死,还是因你刘备引兵入徐,引来战祸,最终却无力庇护他们?!”
“衣带诏?呵……那究竟是忠君热血,还是政治投机,你自己心中最清楚!”
曹操的声音并不激烈,却字字诛心,带着洞穿世情的冷酷与嘲讽:
“这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我曹操至少敢作敢当,是奸雄,便是奸雄!而你刘备,满口仁义道德,行的却是与我无二之事,不过是个涂脂抹粉的伪君子罢了!你与我,有何分别?!”
“区别在于,”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截断了曹操的话,他抽出双股剑中的雄剑,剑锋遥指城头,“在于天下人心!在于公理大义!在于我刘备麾下,有志士甘效死力,有百姓箪食壶浆!曹孟德,你看这煌煌烈日,听这猎猎旌旗——汉室气运未绝,你,却妄图逆天改命!岂不知,只天易,逆天难。”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身后二十万大军齐声怒吼,声浪如雷,震得地动山摇,连长安古老的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曹操站在那滔天的声浪与凛冽的指责中心,玄色深衣被风吹得紧贴身躯,显得有几分孤峭。他沉默了片刻,望着城下那个从织席贩履之徒一路走到如今,真正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
“人心?大义?刘玄德,休要过多废话,只用手中刀剑说话吧。”
“这长安城,就在这里。我曹孟德,也就在这里。”
“让我看看,你这份迟来的‘信心’,究竟有几分斤两。”
风卷过原野,带着远山的寒意和近在咫尺的血腥气。
刘备退回军阵,亲自来到战鼓面前。
咚!
咚!
咚!
战鼓声隆隆,庞统挥下了令旗,无数的士卒开始行动起来。
决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