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澹台冥和北越五皇子的契约还不算完成。
但应该也差不多了。
澹台冥本来还以为他会有很多问题，却没想到他高兴完了后，就什么都不问了。
“你没什么问题了？”
“……啊？”
其实晏青禾还有很多想问的，他心里的疑惑太多了。
可澹台冥毕竟是太子，两人身份差距那么大，而且澹台冥之前也不完全信任他，晏青禾拿捏不好他刚才说的随便问，是不是真的能随便问。
毕竟事关接下来的行程，万一澹台冥路上真的出事了……
似乎看穿了晏青禾的担忧，澹台冥便道：“你若不想问便罢了，只是孤见你一时也睡不着，这马车得一直赶路，怕你无聊，才想同你说说话。”
听到这话的时候，晏青禾心情相当震惊。
受宠若惊。
澹台冥居然会在意他无不无聊……
但，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两个一直坐在这里不说话，也的确挺尴尬的。
晏青禾后来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其实，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殿下……”
“嗯？”
“殿下，你之前……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
澹台冥没想到，晏青禾居然会问这个。
他还以为，晏青禾会问他接下来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见澹台冥忽然沉默，晏青禾又赶忙道：“若殿下不想说，便当我没问过。”
“孤不是讨厌你，”澹台冥说道，“孤只是被人算计多了，不得不提防。”
顿了顿，他又看着晏青禾说道：“况且晏义成是孤的杀母仇人，他却联合父皇要孤娶一个男人，娶的还是仇人之子，孤咽不下这口气。”
“孤少时便离开京都，对京都之事不甚了解，只知你是晏义成的儿子，便以为你是为父甘愿前来送死。”
“……”
其实晏青禾早就猜到这些了。
不过听到澹台冥亲口承认这些，并且还是以一种解释的口吻同自己说这些，他便安心了许多。
诚如顾澜和方易安之前所言，澹台冥……的确是个很心软的人。
晏青禾穿越之前，也不年轻了，他经历过社会最黑暗且最不为人知的龌龊的一面，能理解澹台冥的心情。
若换作他是对方，怕是手段只会更加凌厉。
兴许是因为活着本身就不易，前世也没怎么快活过，这么一对比，晏青禾反倒觉得现在这日子，比前世要好一些。
所以，他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生活。
哪怕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澹台冥解释完了，似是不经意般问道：“那你呢？你到底为什么愿意嫁给孤？”
他似是调侃，他似是试探，身体微微前倾，“孤还以为……你是喜欢孤的。”
“……”
晏青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敢欺瞒殿下，但……在来这边关之前，我从未见过殿下，若我说我真的喜欢殿下，怕是殿下也不会相信吧？”
而后又道：“同殿下一样，我也是身不由己。”
“哦？”
“殿下既然派人调查过我的身份，那也应当知道，我自小被困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和京城很多的女子一样，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里有专门教授我规矩的嬷嬷，贴身的下人……也几乎都是女子，我自小便听他们说过，我是丞相晏义成的儿子，但我的母亲身份卑微，不讨父亲喜欢，就连死后都是草草下葬……”
说着，晏青禾忽然捏紧了拳头，眼底全是恨意。
“但其实我的母亲，她是个有夫之妇，她的夫君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婚事也是两家长辈点头答应的，婚后更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是晏义成拆散了他们，还杀了她的夫君和我的外祖一家。”
用尽手段得到了这个女人，却也不珍惜，尝过味道后厌倦了，便弃之后院。
这些，澹台冥早就查到了。
所以并未说什么。
可晏青禾又忽然道：“但殿下你一定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吧？”
澹台冥意外他会这么问，但也道：“孤在京城的探子回报说，你的母亲因为不受宠爱，所以被冷落在后院的时候被那些下人欺凌为难，最后活活饿死的……”
晏青禾却冷笑一声。
他道：“这种死法，虽然传出去衬得晏义成冷酷绝情，但毕竟只是个不清白的通房，旁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猫腻。”
澹台冥便知道，此事还有内情。
晏青禾沉默了许久，拳头捏得更紧了，他轻声道：“我母亲……她长得很漂亮。”
他说：“我已经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了，但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应该是很漂亮的，哪怕被冷落在后院，也如仙子般清冷绝尘……”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遭此横祸。
有一天晚上，晏义成请了不少朝中官员来府上饮酒。
这些官员，多数都是他想要拉拢的。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喝高了，按照规矩，想回去的自然可以回去的，不想回去的……晏义成也可以好好安排。
在吃喝玩乐这种事情上，晏义成一向会安排最好的。
他当时甚至把京都最好的妓子都找来了。
可偏偏那么巧，有几个官员去解手，因为喝高了半路迷路，便误闯了他娘的院子。
那会儿月光正好，他娘正在院子里刺绣，靠着这个私下拿去卖了赚点钱。
之后的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第二天一早，他娘的尸身就被裹了一张破草席，从后门运去乱葬岗扔掉了。
此后，晏义成便拉拢了更多的朝中官员。
而晏青禾也因此被晏义成藏在府中，派人“细心”教养着。
澹台冥能感觉到晏青禾的愤怒。
可他说话的时候，却仍旧努力地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也是从那件事情之后，晏义成便发现，很多官员看着正直，其实骨子里都是道貌岸然的，京城那些妓子虽然都貌美如花，伺候人的手段也很多，可男人嘛，比起漂亮的面容和姣好的身材，其实更想寻求一种别样的刺激……”
譬如旁人貌美的妻子或小妾。
譬如……他这种自小被调教得很好的，高官家的庶子。
晏青禾看着澹台冥道：“殿下问我，为何身为七尺男儿，却愿意身披红衣扮作女子嫁为人‘妇’……其实是我根本没得选。”
“我是可以以死抗争，可是殿下，我不甘心。”
“凭什么我的母亲就要被人这般欺辱惨死？凭什么我生来就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最后只能选择懦弱地死去？”
“死亡是多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死，也是最无用的事情。”
“活着，往往比死了更有价值。”
“我虽然从未见过殿下，但我也听说过殿下，我知道……殿下和晏义成有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