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25日,京城秋意渐浓。
故宫东侧,一座闹中取静的四进四合院。
肖镇刚迈进垂花门,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便穿透抄手游廊砸了过来:“臭小子!还知道回这个窝?”
叔叔肖征穿着70式军装,肩膀上三颗星星格外闪耀。
肖征背着手站在正房台阶上,花白的头发根根精神抖擞地竖着,眼神锐利如鹰隼。
肖镇快步上前,脸上是少有的温顺笑容:“叔,您老这精气神,隔着二里地都震耳朵!”
肖征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在陈设简朴、唯有书卷与军事地图堆积如山的书房里坐定。
肖征从肖镇给他淘的顾景舟小茶壶里啜了口浓茶,单刀直入:“百万裁军!风都吹到我耳朵根了!这刀子,真要落到百万子弟兵头上?”
肖镇迎着叔叔审视的目光,神色肃然:“叔,这不是刀子,是手术刀。我们早不是靠人海填战壕的年代了。”
他探身向前,手指重重戳在桌上一份摊开的《国防现代化规划纲要》上:“您看这里,未来战场是精确打击、信息主导、体系对抗!臃肿的陆军员额,吃掉的宝贵军费,能造多少架J13?多少辆59AGJ?多少枚‘东风’和红旗、卫士?”
肖征沉默地听着,布满粗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拉着,那正是他当年率部坚守的北方战场高地的位置。
肖镇放缓了语气,带着某种沉重的穿透力:“裁下去的人,国家不会不管!安置条例已经在拟了,工矿、基建、地方民兵……有技术专长的,我这两年多时间整理的企业可以接收经过技能培训的官兵!这是精兵之路,更是富国之路!”
肖征端起搪瓷缸,手微微有些抖,茶水晃出几滴,洇湿了桌面上那份象征未来的规划图。
他深深吸了口气,像要把半辈子的烽烟都压进肺腑,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裁军百万……好大的魄力!这是刮骨疗毒!是断腕求生!当年在金刚川,要有这些铁家伙在天上飞,在地上跑……”
老人猛地刹住话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故宫深红的宫墙,那里沉淀着太多血与火的记忆。
良久,他才转回头,目光如铁砧上淬火的钢钉,牢牢钉在肖镇脸上:“裁,那就裁个彻底!裁出个新天新地来!
可有一条,裁下去的兵,必须安置妥当!这是底线!他们为国流过的血,不能凉!”
“叔,您放心!”肖镇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钢钉砸进木头,“这是国策,更是良心!绝不让一个老兵流血又流泪!”
肖征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几分,他端起搪瓷缸,将里面早已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了一杯沉重的决心。
窗外,暮色四合,四合院的飞檐勾勒出古城苍劲的剪影。
1983年10月1日,晴空万里。
天安门广场,红旗招展,汇成一片澎湃的海洋。三十五载春秋,共和国迎来了她的盛典。
肖镇站在东观礼台上,一身笔挺的70式空军装,胸前佩戴着代表特殊贡献的金色徽章。
李小云站在他身侧,一身庄重的深紫色套装,温婉而沉静。
在他们身前半步,是他们的双胞胎儿子,十二岁的肖承志和肖承功。
两个少年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蓝裤子,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身板挺得笔直,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和激动,清澈的眼眸里跳动着对眼前宏大场面的惊奇与向往。
雄壮的《进行曲》响彻云霄,如同滚滚惊雷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分列式开始了。
率先踏过东华表的,是徒步方队。雪白的手套,锃亮的军靴,双脚步踏在长安街坚实的路面上,发出撼人心魄的“嚓!嚓!嚓!”声,如同大地沉稳的心跳。
刺刀如林,在秋日骄阳下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汇聚成一片移动的钢铁荆棘。
年轻士兵们坚毅的面孔,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整齐划一、刚劲有力的动作,将“纪律”与“力量”这两个词,用血肉之躯诠释得淋漓尽致。
“正步——走!”口令声在广场上空回荡。
方队成员踢腿带风,砸地生坑,每一次落脚都像重锤擂在鼓面上,激荡起观礼人群胸腔里的热血。
“爸爸,”肖承志微微侧头,小声问,眼睛紧盯着那排山倒海的队伍,“他们…腿抬得都一样高!像尺子量过的!”他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叹。
肖镇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追随着行进的方阵,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千锤百炼,承志。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千钧的重量。李小云轻轻握住了肖承功因为激动而有些汗湿的手。
徒步方阵之后,钢铁洪流开始奔涌。
履带碾过柏油路面,发出沉闷而威严的轰鸣,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引领这支钢铁劲旅的,是陆军最新锐的拳头——59AGJ陆军通用作战单元。
低矮而极具流线型的炮塔,棱角分明的复合装甲在阳光下呈现出冷硬的质感,粗长的主炮炮管如同沉默的巨兽獠牙,斜指前方虚空。
它们以一种无言的压迫感向前推进,履带卷起细微的烟尘,钢铁巨兽组成的阵列带着碾碎一切障碍的磅礴气势。
“看!坦克!”肖承功兴奋地指着,小脸涨得通红,“比电影里的还大!”
肖镇的目光落在那些钢铁堡垒上,眼神深邃。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在西北荒漠试验场度过的日夜,黄沙漫天,机器轰鸣,图纸堆满了案头,争论声此起彼伏。
为了降低车体高度增强防护、提升火力打击精度和机动性,他和他的团队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
此刻,这些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国之重器,正以最昂扬的姿态,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钢铁的冰冷质感,悄然涌上心头。
紧随其后的是各种型号的自行火炮、防空导弹发射车、雷达车……组成了一支功能齐全、打击链完备的地面突击力量。
它们代表着共和国陆地疆域坚不可摧的盾牌与无坚不摧的利剑。
突然,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震动从远处传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来了!
由“黎明”重载越野车拖曳的国之重器,缓缓驶入视野。
粗壮的牵引车头,庞大而极具威慑力的发射筒,覆盖着迷彩帆布,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
它们沉默地移动着,庞大的身躯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压迫感。
无需言语,那冰冷钢铁包裹的,是足以撼动星辰、令风云变色的力量——那是共和国战略威慑的基石,核常兼备的导弹部队!
广场上出现了片刻的绝对寂静,连呼吸声都似乎被那沉默的威严所冻结。
随即,巨大的、发自内心的欢呼声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声浪直冲云霄!
人们挥舞着手臂,热泪盈眶。这是镇国重器!是和平最坚实的保障!
肖镇挺直了背脊,下颌微微扬起,眼神锐利如刀锋。
只有他知道,为了这沉默的威严,多少无名英雄隐姓埋名,在戈壁深处,在荒山野岭,献出了青春乃至生命。
他身旁的李小云,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作为军医,她比普通人更懂得这沉默背后所承载的重量与牺牲。
“爸爸,”肖承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那些庞然大物,“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肖镇低下头,看着儿子稚嫩却充满求知欲的脸庞,目光深沉而凝重:“承功,那里面装着的,是我们这个民族,再也不受人欺凌的尊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小云和两个孩子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另一种声音。不是地面的轰鸣,而是来自苍穹的呼啸!
“快看天上!”肖承志兴奋地跳起来,指着蔚蓝的天幕。
所有人的头颅齐刷刷地抬起。
首先掠过广场上空的,是共和国空军的骄傲——J9AG、J9bG三机机编队!
它们如同两支银色的巨箭,撕裂长空,巨大的三角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冷冽光泽。
发动机喷出的炽热尾流在湛蓝的画布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凝而不散的白色轨迹,如同战神挥出的利刃。
震耳欲聋的轰鸣是它们力量的宣言,宣告着共和国领空的绝对主权!
紧接着,是更为低沉、更具穿透力的独特呼啸!
四架外形迥异于传统战机的钢铁雄鹰以紧密的箭形编队,如同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幽灵,出现在天安门广场的上空。
J13A、b、c!共和国第一代隐身战斗机!
它们通体覆盖着深灰色的特殊涂料,机身线条流畅而诡异,所有的棱角似乎都被精心设计过,最大限度地散射着雷达波。
没有J9编队那样张扬的尾焰和震天轰鸣,它们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和流畅的姿态切割着气流,如同深海中潜行的巨鲨,神秘、致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阳光照射在它们那奇异的多面体机身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幽光,仿佛是来自异次元空间的造物。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一种宣告:这片天空的规则,由我们来书写!
观礼台上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赞叹!无数望远镜、相机镜头拼命追逐着那四道代表着尖端科技与绝对制空权的魅影。
“我的天!那是什么飞机?怎么……怎么这个样子?好漂亮!”一个老将军失声惊呼,手中的望远镜差点掉落。
“是隐身战机!我们自己的隐身战机!”旁边一位穿着70式空军制服的将领激动得声音发颤,拳头紧握,“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肖镇仰着头,脖颈的线条绷得笔直,下颌微微颤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了这“幽灵”的振翅高飞,经历了怎样呕心沥血的历程。
从气动外形的无数次风洞吹拂,到隐身材料在极端环境下的千万次测试,从飞控软件的每一行代码,到发动机叶片在极限转速下的嘶吼……
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晚,无数次濒临失败的绝境,都在此刻,化作了这四架战鹰傲然巡天的雄姿!
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热,一种滚烫的液体在积蓄。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即将涌出的热意逼退,目光却更加灼热地追随着那些银灰色的身影。
就在J13编队留下的震撼余波还在人们心中激荡时,天际再次传来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悸的轰鸣!
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带着碾碎云层的磅礴力量。
四架体型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战略轰炸机,如同移动的空中钢铁堡垒,排着整齐的楔形队形,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低空通场!h64G“战神”轰炸机!
它们巨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头顶的一片阳光,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修长的机身,巨大的后掠翼,翼下悬挂的庞大导弹清晰可见,那是足以跨洲际打击的雷霆之怒!
发动机喷口喷涌出的橘红色尾焰,在蔚蓝的天空背景下剧烈燃烧、翻滚,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那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轰鸣声浪,如同天神擂动的战鼓,一波波冲击着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整个广场的空气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颤抖、沸腾!
“战神!是‘战神’!”观礼台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航空专家激动得老泪纵横,手指颤抖地指着天空,“我们也有自己的‘战神’了!”
这轰鸣还未散去,更高远的云端之上,四个更加庞大、轮廓却异常模糊的身影,如同传说中鲲鹏的投影,以极高的高度,无声地掠过。
h80“幽灵”隐身战略轰炸机!它们的存在感并非来自声音,而是那种君临天下、俯瞰众生的庞大与神秘!
流线型的身躯融入天空的背景色,只有偶尔在特定角度下,阳光勾勒出它们那巨大而奇特的飞翼轮廓,如同悬浮在九天之上的神只座驾。
它们飞得如此之高,如此之静,却带着一种令所有仰望者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威慑——这是悬在潜在敌人头顶的、无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天空的震撼尚未平息,肖承志忽然用力扯了扯肖镇的衣角,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和惊奇:“爸爸!快看!那几架大飞机……它们后面……没有白烟!”
他指向那四架已经飞远、在高空只剩下模糊轮廓的h80幽灵。
肖镇顺着儿子的手指望去,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那是一个混合了无尽自豪与深沉感慨的笑容。
他弯下腰,在儿子耳边,用只有他们父子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解释:“承志,那是‘幽灵’。它们飞得高,藏得深,就像最厉害的猎人,要打猎的时候,才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它们不需要留下痕迹,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深邃无垠的蓝天,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它们要去的地方,痕迹本身,就是毁灭。”
肖承志似懂非懂,但父亲眼中那份灼热如熔岩般的骄傲和那份沉甸甸的自信,深深地烙印在他幼小的心灵里。
他用力地点点头,小拳头悄悄握紧。
肖镇重新挺直身躯,像一株历经风霜却愈发挺拔的青松。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扫过广场上那一片片钢铁的丛林,掠过天空中留下的道道航迹: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的光阴在他眼前飞速倒流。
1953年,那个百废待兴、连像样螺丝钉都需要进口的年代,他年轻的面孔在简陋的绘图板前紧锁眉头;在黄沙漫天的戈壁试验场,他和战友们啃着硬馒头,守着冰冷的机器,忍受着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在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技术研讨会上,他拍着桌子坚持自己的设计理念;在无数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他伏案疾书,计算着每一个可能影响成败的微小参数……
那些呕心沥血的日夜,那些刻骨铭心的失败与挫折,那些并肩作战最终却倒在黎明前的战友的面容……
所有的艰辛,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执着,在此刻,在这片被钢铁与荣耀、欢呼与热泪所充斥的广场上,终于凝聚成了最璀璨的结晶!
一股汹涌的热流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那翱翔的战鹰、轰鸣的战车、巍峨的导弹,都在一片滚烫的水光中荡漾、变形。他飞快地、近乎粗鲁地抬手,用手背狠狠抹过双眼。
再放下手时,他的背脊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如同淬火百炼、宁折不弯的钢枪。
下颌紧绷的线条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刚毅。那模糊的水光褪去后,眼底深处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星辰大海般的辽阔。
值了!
为了这片土地不再被铁蹄践踏,为了这方天空不再被敌机肆虐,为了子孙后代能昂首挺胸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三十年埋头的奋斗,这三十年殚精竭虑的付出,值了!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两个儿子挺直的背影上。
十二岁的少年,身姿已初显挺拔的雏形,红领巾在风中轻轻飘动。
他们的眼中,倒映着钢铁的洪流、翱翔的雄鹰,更倒映着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不可阻挡的未来。
肖镇的心中,一片滚烫。这钢铁的洪流,这翱翔的雄鹰,这挺直的脊梁,终将交到下一代的手中。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今天,为他们,为这个饱经沧桑的民族,铸造一把最锋利的剑,撑起一片最坚固的盾。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古老而新生的广场上,为钢铁披上金甲,为战鹰点亮银翼。
肖镇站在观礼台上,身影融入这片由信念、牺牲与钢铁铸就的光辉之中,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到来,以及一个民族永不弯曲的脊梁。
散场后肖镇陪着自己叔叔肖征参加了庆功晚宴,回到家叔侄俩又打开了酒,摆出了渝州老家的特色小菜,两叔侄慢慢喝着聊着就都喝醉醺醺的。
肖征哇哇大哭一个个名字的喊着,那些都是他能记住的各个时期牺牲的老战友和他带的兵的名字。
肖镇举着杯子,望向天空幽幽地说道:“首长。镇娃子做到了,再也不用重复飞几遍了,再也没人敢朝我们龇牙咧嘴。
今晚过后他们会很懂礼貌地跟我们对话,任何人!”
然后“咚”的一声肖镇醉了,差点栽到地上,还好刘铮眼疾手快把人扶住,又招呼门外的警卫把两叔侄分别送到各自房间休息。
刘轻轻关上门,嘟囔着:“肖大佬这样传闻的全军第一酒缸也会醉啊!”